第49章 貴女如斯(1 / 3)

因吵了嘴,不管是如斯,還是傅韶璋,話裏都帶了兩分小心翼翼。

在如斯,是一味賢良地彈琵琶、許諾親手給的傅韶璋裁剪衣裳做羹湯,在傅韶璋,是一味豪氣地許願,要幹出一番事業。

於是芭蕉塢外,楊柳依依,蜂蝶成雙,還一派旖旎的風光。

芭蕉鄔內,一雙男女對麵坐著,越坐越尷尬,不過幾日前,才恨不得滿世界的人都走開,叫他們清清靜靜地坐在一處說話;如今,恨不得滿世界的人走來搭個訕,以攪亂這一室的尷尬。

“咳,”傅韶璋抓了抓頭,心裏納悶當初躲著人時,那份竊喜那份緊張,怎麼就沒了呢?信口說道:“趕明兒個,把內務府造煙花的叫來,弄幾個新式的槍炮出來。”

如斯手指在琵琶上撥了一下,瞅見水裏的王八爬了上來,旁若無人地趴在地上曬太陽,拿著眼睛向傅韶璋望去。

“……幹脆,叫了看風水的來,打發他們航海去。”傅韶璋想到剛才在芭蕉塢外,心裏還有點綺麗的念想,怎麼進了這頗為隱秘的芭蕉塢,那念想就沒了呢?

如斯撥弄了一下琵琶,柳眉上一陣的發癢,抬手一摸,摸出一點針尖大的黑蟲子,“走吧,這邊挨著水,蟲子太多了。”

“……前幾日下雨,蟲子不是更多?”傅韶璋坐在菱花窗下,翹著腿看向如斯,猶豫再三,終於問:“你覺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話有沒有道理?”問完了,人不自覺地就已經正襟危坐了。

好小子,竟然有膽子拿了這話來問她!如斯瞥了一眼傅韶璋,抱著琵琶在背陰的窗下坐著,沉吟了一番,想著若要賢良,就該勸諫他兩句;若要籠絡住他,就該借著這話跟他打情罵俏,思來想去,說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但就算妾不如偷,在外偷了兩回,也總要回家見妻妾的。”

傅韶璋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點頭,“我琢磨著也是這樣,你瞧那男人在外頭拈花惹草,送這個香那個粉的,可最終總要回家,要成塊的金子、銀子交給妻子收著。”

“正是這麼個道理,”如斯手指在琵琶上拍著,“所以,據我說,大可以不必理會那些鶯鶯燕燕,要偷的,由著他去偷,總之,人總會回來的。”

“是金子、銀子,總會回來吧?”傅韶璋戲謔了一句。

“談錢傷感情,怎麼總說金子、銀子?”如斯聽出他話裏的火氣,拍在琵琶上的手指越動越急。

“就譬如,先前給點碎銀子,也不肯要,日後,金子、銀子少個角,也要猜度腹誹一通。”傅韶璋心知,隻要他走過去,調戲如斯一下,兩人親昵一番,眼前這厚重的尷尬,便蕩然無存了,偏偏,他琢磨著第一次“情非得已”,第二次總要在洞房花燭下,這樣才不辜負洞房裏的龍鳳雙燭,於是隻盯著如斯的腳出神,不向她走過去。

如斯聽他的話大有深意,索性抱著琵琶,把那女孩子一旦嚴肅就不可愛的話跑在九霄雲外,正色道:“這話不對。先前給銀子,是褻瀆了兩廂情願的真情一片,豈能跟日後居家過日子相提並論?若居家過日子,不給銀錢,那就算個無能的窩囊廢。”

傅韶璋兩隻手在地上一撐,借著那力道站了起來,“一樣都是真金白銀,有什麼不能相提並論的?為了偷,用掉的銀子,可未必比那交給妻的銀錢少。”

“雖不比給妻的少,但除非是養著那低三下四的煙花女子,從來沒有捅破窗戶紙,直接給真金白銀的。”如斯心裏不想跟傅韶璋針鋒相對,但瞧他氣勢洶洶,就也忍不住頂撞了一句。

“所以,至親的,還是夫妻?因是夫妻,連層窗戶紙都不必要了,大可以直接開口討要銀錢。”傅韶璋抬高了腔調,忽然噗嗤一聲笑了,“怪,真是怪!在我們家,真金白銀大可以類比成官爵。拿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來說話,妃嬪們給父兄要個官,大抵是兜著圈子,嚶嚶地說‘主上,妾家那哥哥空有一身的才幹、滿腔報效主上的心,偏運氣不好,考不上科舉,主上,您瞧該叫妾那哥哥做點什麼好?’。若是母後為父兄討個官職,就似你剛才跟我頂嘴一樣,開口就說‘呔,你這窩囊廢,沒瞧見你大舅子、小舅子無所事事地在家閑逛嗎?還不趕緊地給他們找個官做!’”

如斯聽傅韶璋一下子掐著嗓子說話,一下子又粗著嗓門說話,笑道:“你這是無端端的臆測!我那‘窩囊廢’三個字,是罵你的嗎?”

“不是罵我,又是罵誰?”傅韶璋走到如斯這邊,奪了琵琶亂彈一氣。

“你真是亂彈琴!”如斯站起身來去奪琵琶,傅韶璋退後兩步,一麵彈琴一邊笑道:“呔,你這窩囊廢!沒瞧見你妻的妗子的甥孫子的大舅子、小舅子成天的遊手好閑嗎?還不趕緊地給他們個官做!”

“又胡說,小心踩了王八!”如斯看他嘴一張,什麼話都敢說出來,繞開地上悠然自得的王八,跳著腳去奪琵琶。

“瞧我給你反彈琵琶——”傅韶璋兩隻手把琵琶往腦後舉,一眼瞧見天元帝帶著皇後,並他大舅舅吳迤士、大舅子沈幕、二舅子沈著都在芭蕉塢門口站著,腳下一亂恰踩到曬太陽的王八身上,那琵琶說輕不輕的,往身後一墜,整個人就向後栽倒過去。

“殿下。”沈著、沈幕忙跑來扶著傅韶璋,可惜遲了一步,隻瞧傅韶璋重重地倒下,腦袋在木板上磕了一下。

“瞧瞧那王八有沒有事!”天元帝耷拉著臉,萬萬沒料到跟皇後打賭,來瞧傅韶璋是在沈家胡鬧還是幹正事,竟然聽見這麼一串不成體統的話,冷笑著,問皇後,“我的妻,你兒媳的兄弟的妹夫,是我什麼人?”

皇後笑吟吟的,也不料傅韶璋跟人家女孩子打情罵俏,能連帶著把她跟天元帝都兜進去,“我的夫,也不是您什麼近親,不過是你連襟的妻的外甥罷了,大可不必理會。”

“哼!這王八有事沒事?”天元帝背著手一甩袖子,瞧傅韶璋揉著頭不言語,瞥了一眼如斯,心想世風日下,如今的年輕人還沒拜堂,就先說起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話。

“回主上、娘娘,殿下腦後起了一個包,倒沒什麼大礙。”吳迤士心疼地傅韶璋腦後吹了吹。

“朕問王八呢,幾時又問他了?”天元帝冷笑一聲,看傅韶璋皮實得很,沒有大礙,瞅見那遭了無妄之災的王八縮著頭向水爬去,恨不得把傅韶璋也一並推到水裏頭去。

“這是我舅舅。”傅韶璋心想天元帝罵他是王八,他自己也沒占到便宜,縮著頭領著如斯先把在中書省當差的吳迤士介紹給如斯。

“舅舅。”如斯福了福身。

吳迤士約莫五十上下,弓著身子望了如斯一眼,嘴角動了動,醞釀一會子,才醞釀出一個笑臉來,“好孩子,日後跟芬兒好生輔佐四殿下。”

芬兒?如斯聽著,納悶了一下,就丟開了不管。

天元帝瞧傅韶璋還有閑情給如斯介紹人,冷笑了一聲,“梓童,今次,可是你輸了。”

皇後神色不動,隻瞧著天元帝道:“我的夫,您以為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話,有沒有道理?”

傅韶璋、如斯,乃至沈幕、沈著、吳迤士都不料皇後會這麼著去問天元帝,於是都拿著眼睛看向皇帝,等著皇帝說話。

傅韶璋想到尹萬全隱晦地提起天元帝偷著去泰山時,沒少偷人,忍不住耷拉下眼皮,把笑意藏住。

沈著、沈幕兄弟天生的厚厚雙眼皮,不耷拉,也無精打采的。

天元帝瞅著三個無精打采的人,憋著一口氣,心想皇後是存心跟他過不去?他這一國之君,還能當著兒子兒媳大舅子的麵承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梓童怎麼也說起這無稽之談來了?自古以來,夫妻一體,隻有那立身不正的王八蛋,才信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話。”說話時,一雙眼睛銳利地盯著傅韶璋。

吳迤士尷尬地道:“主上慎言。”

皇後笑道:“既然這麼著,呔,我的夫,就把那賭約一筆勾銷了吧。此外,也不必拿了窗戶紙來遮掩了,你妻的妗子的甥孫子的大舅子、小舅子閑得慌,您瞧著,該給個什麼官做?”

天元帝一噎,瞧他是被皇後繞進去了,若不答應,豈不成了窩囊廢?蹙眉道:“你們兩個,要什麼官。”

沈幕、沈著兄弟兩個遊手好閑的,這輩子就沒想過上進,也沒想過要什麼官,聽天元帝問,不但不覺得歡喜,反倒愁眉苦臉起來。

“郎舅三個,都是一樣貨色!”天元帝怒極反笑。

如斯忙扯了扯傅韶璋的袖子,傅韶璋揉著後腦,也不知道沈幕、沈著除了一張嘴,還有什麼才幹,遲疑,就說道:“母後的夫,您缺銀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