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貴女如斯(2 / 3)

天元帝眼皮子跳著,母後的夫?莫非,這混賬還不認他做老子了?“若不是我妻的兒是個窩囊廢,我怎會缺銀子?”

“你妻的兒子有發財的法子,雖賺不了幾個錢,但……”

天元帝眼皮子跳著,抬手向傅韶璋後腦上拍去,“孽障,給你點好臉,你還蹬鼻子上臉的?”

皇後心疼地摸著傅韶璋的後腦,蹙眉道:“他總算是正兒八經地找您商量事了,哪有不耐心跟孩子說話,反倒打他一巴掌的道理?”扶著傅韶璋後腦,鼓勵道:“好好地跟你父皇說話,別一句話,把父子兩個的交情扯得八竿子打不著一樣。”

“聽他廢話?”天元帝冷笑一聲,背過身去,瞧這芭蕉塢背山麵水景致宜人,瞥一眼地上的琵琶,心想這孽障倒是會享受。

傅韶璋瞧天元帝看琵琶,忙將琵琶塞給如斯,醞釀著卻不說話。

如斯瞧天元帝怒氣衝衝的,抱著琵琶坐到菱花窗下,手指慢慢轉軸撥弦挑了兩下,便慢慢地彈了兩下。

吳迤士知情識趣得很,走出芭蕉塢對跟來的太監拍了拍手,“主上要在這芭蕉鄔共享天倫之樂,速速置辦了酒菜來。”

“是。”

天元帝聽著琵琶弦音,心裏靜了下來,長歎了一聲,“聽尹萬全說,你們兩個還會唱?”

“是,父皇的妻、母後的夫這邊坐著,聽兒子唱給你聽。”傅韶璋瞅見沈幕、沈著端了凳子來,就請天元帝、皇後向聞得見美人蕉香氣的窗下坐著,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踱步到如斯跟前,開口就唱從如斯那學來的曲子,“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唱時,想到虧得他們沒被棒打鴛鴦,就衝如斯一笑。

天元帝拿了一枚鹽津的梅子向傅韶璋頭上打去,瞧沈幕立刻遞了給他擦手,低聲對皇後笑道:“瞧這一對夫妻、郎舅,倒是把人家茶樓裏的人手都湊齊了。”

“這是,江南的小調嗎?瞧這聲音柔膩婉轉的。”皇後舒坦地靠著椅子,略挨近天元帝兩分。

“是江南那邊的,朕曾在蘇州畫舫裏——”險些被套了話走,天元帝唯恐皇後追問,捏了一枚梅子塞到皇後嘴裏。

皇後微笑道:“主上,真金白銀交來,妾身哪管是妾還是偷。”含著梅子,隻覺兒子出息了,知道先討好天元帝,再獅子大開口了。

這話,若擱在其他時候說,天元帝一定會猜度皇後的弦外之音,偏這話是兒子兒媳打情罵俏先說起來的,就因有這麼個“典故”,溫柔端莊的皇後那麼一說,活像是跟天元帝打情罵俏一般。於是回頭瞧皇後眉眼含笑的,便在皇後耳邊低聲說:“梓童放心,朕不過是在畫舫裏略坐了一坐。”

“妾身明白,主上不是淚濕青衫的江州司馬,自然遇不到年老色衰的琵琶女。”皇後聽傅韶璋唱到“血肉築出長城長,儂願做當年小孟薑”時也學了人家把身子一擰,忍不住又笑又罵,“孽障,做了這麼個古怪樣子!”

天元帝瞧著也忍俊不禁,因皇後的話,心想那江州司馬若不是遭到貶謫,那琵琶女若不是年老色衰,怕江州司馬聽不懂琵琶女的琴音,琵琶女也無心去彈奏那叫人感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琵琶曲。可見,老也有老的好處。

比起一味把自己往年輕裏裝扮的沈貴妃,最忌諱一個老字的沈貴妃,這皇後的爭寵手段,倒是高明得很。

“皇後,瞧不出,你這樣用心。”天元帝拍了拍手,讚歎地望著喜笑顏開的皇後。

皇後瞥了天元帝一眼,心想這冷不丁地又誇她做什麼?瞧傅韶璋弓著身子,戲班班主一樣地走來,笑道:“虧得你們有心彩衣娛親。”

“不知道二位要聽什麼?”傅韶璋拿著手,翻看戲折子一樣地拿著手在空中一翻,“《珍珠塔》、《玉蜻蜓》,隨便二位點。”

“唱一段《珍珠塔》吧,別唱那才子佳人,單把那姑媽先逢人就誇讚侄子一表人才,瞧侄子窮困潦倒了,便換了嘴臉的那一出唱出來。”皇後拿著手在麵前一揮,隻聞見一點清香彌漫開來,不用拂塵,那小黑蟲便退散了,一時隻顧著看戲,沒在意那香氣。

吳迤士站在一邊,忍不住要咳嗽兩聲提醒皇後,但瞧一對帝後都在興頭上,就沒膽量去提醒,心想人家的王孫公子,就算是串戲,也沒串到父母雙親跟前,這倒好,堂堂龍子皇孫,不嫌下賤地扮作戲子來了。腹誹著,瞧傅韶璋掐著腰誇耀她娘家如何富貴時,拿著那水汪汪的杏眼向屋簷上一撩,活像是個市井中膚淺的婦人,一時也忍俊不禁,把半個身子躲在芭蕉塢外油綠的芭蕉中,不叫人瞧見他顫動的老骨頭。

天元帝拍著桌子哈哈大笑,“真會作怪!”張嘴接了沈著遞的一枚入口即化的蜜餞,瞧皇後都不怕作踐傅韶璋點了戲,就也忘乎所以地道:“把那《白蛇傳》裏的法海的詞,唱一唱。”

傅韶璋心裏倒不覺委屈,隻想著往日裏說是“天倫之樂”個個拘泥著身份,如今大家樂一樂,索性把身份都拋開得了,於是指著如斯口口聲聲拿著法海的口吻喊“孽畜”。

如斯被他指了兩下,疑心他“公報私仇”,聽他又喊“孽畜”,便彈著琵琶,罵了一聲“禿驢”。

“這是吳儂軟語?瞧這一聲罵的,就算是法海,也恨不得立刻回家生小沙彌去。”天元帝笑著在皇後耳邊說。

皇後心想皇帝也老了,若年輕兩歲,點的就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戲了,聽著戲,就給吳迤士遞眼色。

吳迤士機靈得很,立刻對趕來伺候聖駕的尹萬全說:“打發人,速速置辦了蘇杭的菜肴來。”

尹萬全答應著,趕緊地去了,不過大半個時辰,便把那蘇揚一帶的菜肴都弄了過來,知道天元帝年輕時在蘇州愛吃一樣鬆鼠桂魚,便特特地把這一樣擺在天元帝麵前。

“別唱了,坐下吃吧。”天元帝望著那鬆鼠桂魚感慨萬全,瞧傅韶璋、如斯坐下了,倒也識趣,知道人家小兩口唱了半天受了半天的罪,定有什麼想頭,望見沈家兄弟出去後,傅韶璋不避嫌地給如斯夾了一筷子鬆鼠桂魚,心想這厚臉皮隨了誰呢?

“一直以為你去戲樓,是把銀子往水裏扔,沒想到,你把人家養家糊口的能耐都學來了。”天元帝說著話,覺得傅韶璋真是走運,竟然還當真能找到一個陪著他唱戲的皇子妃,“說吧,你要什麼。”

傅韶璋忙放下筷子,提著酒壺給天元帝斟了一杯酒水,“父皇,兒臣想著,滿天下的能工巧匠地都在咱們老傅家裏,也想著父皇總有分家當的那一天……”

“你唱多了西遊,有事沒事就想分家當。”如斯低聲道。

天元帝瞧如斯說傅韶璋是豬八戒,會心地一笑,暗道還是年輕人磨牙鬥嘴的聽著有趣,“你想分哪一點?”

“兒子想要內務府裏的能工巧匠。”傅韶璋心知如斯怕天元帝生氣,才打趣他一句,瞧皇後神色淡淡的,忙給皇後斟酒。

“不是要禮部嗎?”天元帝還以為傅韶璋吃了熊心豹子膽,一開口就要一塊封地呢。

“不是——”傅韶璋一出口,帶出一道撒嬌的長長嗓音,不怕天元帝、皇後怪罪,先瞧了如斯一眼,走到天元帝身邊,“兒子是說,把那些能工巧匠給兒子,把那些能工巧匠手裏的手藝也給了兒子。就譬如那玫瑰露,宮裏吃得,宮外也吃得。”

皇後低著頭,抿了一口酒水,望著那被踩了一腳後堅持不懈往傅韶璋身邊爬的王八,笑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養家糊口的手段?”

“賺來的銀子,分父皇兩分、母後兩分。”傅韶璋清了清嗓子。

天元帝嗤笑道:“你要靠工匠們賣手藝養活你?”

“不是,父皇聞著這香氣,值多少錢?”傅韶璋問,原來如斯那的丫頭早煉製了樟腦等出來,昨晚上吳六全、吳師山費了一夜功夫,就把那薄荷、艾葉、樟腦融在了水裏,如今一灑,沒瞧見煙霧,那清香就彌漫開來,將這水邊芭蕉塢裏的小飛蟲都趕了出去。

天元帝先前因沒瞧見香爐,就沒察覺到這清涼的香氣,如今仔細嗅了嗅,微笑道:“略值兩個錢,但內務府的工匠都被你叫去了,宮裏頭怎麼辦?”

啪地一聲,皇後將碗放下,瞅著傅韶璋道:“別說了,那內務府是什麼地方?內務府落在你手裏,宮裏哪個能夠放心地穿衣吃飯?”

“你瞧瞧你,孩子好端端的說話呢。”天元帝假惺惺地勸了一句,心裏也不肯把這好不容易其樂融融的場麵破壞了,也不覺得傅韶璋有那心機借著內務府對付其他三個兄弟,略想了想,就道:“你要工匠,就把工匠都帶走。叫內務府再招攬新人就是了。也別說兩分三分的了,能養活你一家子就夠了。”俗話說,玩物喪誌,傅韶璋若是安心地喪誌,他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