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貴女如斯(3 / 3)

“多謝父皇。”傅韶璋眉開眼笑地道了歇,瞧如斯放下碗筷退下去,也不阻攔,隻握著筷子給天元帝、皇後遞眼色,“瞧著,是不是乖巧得很。”

“那可不,想當初朕見到沈貴妃時……”天元帝有意拿著眼睛去看皇後,“皇後,你還記得沈貴妃年輕時候嗎?”

“怎麼不記得,好個乖巧的孩子。對了,明年宮裏又要來一批水靈靈的孩子呢。”皇後不動聲色地接著吃飯。

天元帝聽這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的,以為在存心慪他,含笑道:“梓童也對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話,不以為然?”

皇後微笑道:“除非臣妾先死在前頭,不然,管是姓沈的,還是姓陳的,都是臣妾騎驢看唱本時的戲碼罷了。最後陪著主上品評戲碼的,可不還是臣妾?”

天元帝倒也沒廢後的心思——也沒廢後的能耐,知道皇後的話也是事實,微笑著夾了鮮筍給皇後。

“騎驢看唱本……看完了戲,戲子散場了,不就隻剩下母後和驢了嗎?”傅韶璋心想皇後這是拐著彎地罵天元帝呢。

正感慨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天元帝手一抖,那鮮筍落在桌上,生著氣便笑了,“這孽障,總不叫人舒坦一會子。”

皇後微笑道:“主上知道臣妾不是那麼個意思就好。”瞥了一眼傅韶璋,心想這小子長進了,把人家的弦外之音,也聽了去。

天元帝自是不能承認自己是驢,但叫皇後“占了”上風,心裏又不痛快,微笑說:“你們母子兩個,怎麼一出口就這樣寒酸?又是騎驢,又是養家糊口的。朕前晚上瞧跟了朕幾十年的老畜生膽敢對朕撅蹄子,在那紅蔭場上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通,抽了千百鞭子,總算叫她老實了。”

“鞭子雖老,但力道還是有的,隻是總往下掉渣滓,叫人瞧著好不氣惱。”皇後瞧天元帝把她比作老畜生,忍不住也嘲諷他人老了總有白頭發往下掉。

“掉渣滓,也總比聽那老畜生扯著嗓子……”

“砰”地一聲,傅韶璋忍無可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瞧尹萬全、吳迤士早不知道哪裏去了,這邊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再沒旁人,漲紅了臉道:“父皇、母後,兒子不是無知小兒了,你們說得再‘隱晦’,兒子也聽得明白。”說這話,如同被抓去上刀山下油鍋一樣。

傅韶璋這年紀的少年,是寧肯父母雙親老得在床上動彈不得,也不肯去麵對父母雙親還在床上生龍活虎的事實,聽天元帝這一句,立刻站起身來,臉上紅得就好似一戳就能滴下血水一般,咬著牙擰頭向外去,恰聽見天元帝低聲道“孩子到底大了,想他小時候在邊上睡著,咱們……”,哆嗦了一下,逃命一樣地走開,瞧尹萬全要過去伺候著,就咳嗽一聲道:“別去,那兩個老家夥……”

老家夥?尹萬全唬了一跳,“殿下,這話可說不得!”好不容易帝後聽了戲和睦起來,可不能叫傅韶璋一嗓子聒噪散了。

傅韶璋尷尬得很,因天元帝、皇後鬥嘴,連他們兩個敦倫時的被褥顏色都知道了,待要把那場麵從腦海裏驅趕出去,偏偏太生動……而且千百鞭子,天元帝一定在吹牛……

“總之,叫他們兩個在芭蕉塢裏說話吧。”

“是。”尹太監趕緊地答應著。

傅韶璋心裏想著就算他瞧著不是絕頂聰明,也不能這麼不把他當一回事,悶著頭向前麵走,瞧見吳迤士在看香樟樹,就道:“舅舅叫中書省草擬了聖旨,把內務府頂尖的工匠都弄到我那還沒建起來的宅子裏去吧。”

吳迤士捋著胡須點頭,見傅韶璋要走,便拉住他的手臂,微笑說:“殿下覺得‘妻不如妾’,這句話有沒有道理?”

傅韶璋背著手,瞧著一片藍色的蝴蝶花隨風蕩漾,冷不防地想起吳迤士先前叫如斯跟芬兒好生輔佐他的話,笑道:“這下頭不是還有‘妾不如偷’嗎?據我說,幹脆偷就得了,做什麼妾?”

吳迤士本是試探傅韶璋,不料他說出這樣沒體統的話,胡子抖了抖,便丟開傅韶璋的手臂。

傅韶璋路過沈家二房院子,瞧見一個大夫進去了,忙叫住門前走過的胡氏,“奶奶,家裏誰又病了?”

胡氏笑道:“不是病。”

“不是病,為什麼請大夫?”傅韶璋納悶了一下,就怕是如斯舊傷複發。

胡氏瞧傅韶璋來來去去的,也不講什麼規矩,就跟他玩笑說:“殿下怕要多一個小舅子了。”

甄氏有了身孕?傅韶璋一下子又想起天元帝跟皇後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偏腦海裏總是浮現出天元帝、皇後被翻紅浪的情形,心想萬一皇後老蚌生珠,給他添了個弟弟亦或者妹妹……不,要添早添了。胡思亂想著,聞見一股甜香的味道,瞧見如斯親自拿了個白瓷盤子托著一盤點綴著葡萄幹、杏仁的點心來。

“這是拿了玫瑰露做的,你嚐嚐。”如斯托著盤子走來,“虧得尹公公高明,從延家借了這麼一堆物件來,我挑了幾樣,拿去爐子上一烤,也烤出了幾個像樣的蛋糕來。”

傅韶璋聽如斯說,挨近了去聞,果然聞見一股濃鬱的玫瑰香氣,捏了一塊丟到嘴裏,點著頭說:“你這點心倒是新鮮。”

“你替我送給皇上、皇後嚐嚐去吧,還有一盤子,我給祖母、母親她們送去。”如斯把盤子擱在傅韶璋手裏,轉身便向廚房走去。

傅韶璋哪肯這會子就去見天元帝、皇後,捧著盤子邊吃邊走,心裏想著原本以為她隻會享樂,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賢良淑德,走到東廊外,瞧沈家另一個女婿黎竹生在,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盤子。

瞧這小家子氣的,黎竹生心裏不屑地想著,恰到好處地一拜,“見過殿下。”正醞釀著如何博取傅韶璋的信賴,以進了東廊,探明白傅韶璋究竟在做什麼,隔著傅韶璋的手指縫瞅見了一碟子綿軟的點心,眼裏精光一閃,“殿下,這是,宮裏的新式點心?”

“……你想怎樣?”傅韶璋微微眯了眼睛。

“殿下多慮了。”黎竹生瞧傅韶璋這樣防備,雖隔著四五步遠,也感覺到了那點心上散發出來的熱氣,且依稀聞見玫瑰的味道,於是識趣地退開幾步,也不向東廊走,就向西廊去找如初。

傅韶璋瞧著黎竹生遠去,把剩下的一塊蛋糕塞子嘴裏,將盤子往跟上來的小李子懷裏一放,“去跟四小姐說,賊不走空的三小姐要去找她了。”

小李子摸不著頭腦,捧著盤子趕緊地向廚房那去,跑到廚房外,恰瞧見如斯指點如意把拿來用的銀鍋子銀模子收了去,便挨過去,輕聲說:“小姐,殿下說,賊不走空的三小姐要過來了。”

如斯將火候大了一些的蛋糕遞給小李子,自己個捧了個盤子依舊向前走,果然走在長了高大地膚草的巷子裏,如初便笑盈盈地走來了。

“聽說有宮裏的新鮮點心吃?”如初走了過來,伸手就向盤子上探。

“這是給祖母的,二姐姐、三姐姐略遲一些,再吃吧。”如斯握著如初的手。

如初收了手,“難怪四妹妹向我討玫瑰露呢。”

“玫瑰露,原本就是四殿下送的。”如斯道。

如初仰著頭歎了一聲,“咱們姊妹,幾時這樣見外了?”

如斯跟著歎了一聲,“從三姐姐處處鑽營開始,三姐姐這會子過來,是想拿了我這蛋糕去彙賢雅敘裏賣?”

“雖不值個什麼,但瞧著也挺新鮮的。”如初瞥了一眼,如今的點心多是蒸出來的,瞧如斯這點心綿軟得很,興許會討小兒長者,並女子喜歡。

“既然不值個什麼,就約了三姐夫,咱們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吧,不然一家子骨肉防賊一樣地彼此防範,時間長了,就成仇家了。”如斯望著如初,還記得在巷子裏她們跟如是抱頭痛哭的場麵,如今如是看不起她們兩個沒有規矩就把自己個鎖在房內,她跟如初萬一撕破臉了,這娘家就沒個能說話的姊妹了。

“也好。”如初點了點頭,思量著,笑道:“不如就約在祖母那說話?反正如今家裏闊氣了,人人都在各自房裏吃飯,祖母一個人吃飯,也怪孤單的。”

“好。”如斯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