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亞小時候住在一處寺廟的後山上,那裏的光頭和尚天不亮就起床——挑水、砍柴、煮粥蒸饅頭。接著等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會穿上灰色的僧衣,在一起念經做早課。
敲鍾的和尚雙手抬起木錘子,再用力撞擊在鍾身上,發出震顫山間的響聲。早課昨晚,粥就著兩塊醃菜喝了,饅頭也吃了,就到了香客上早香的時刻。
那時來往的人類很多,穿綾羅綢緞的有,穿麻衣布衫的也有。無論男女老幼,都是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念念不住地祈求著這樣和那樣的心願,表情渴望而虔誠。
族中的長輩說,人有好人和壞人,就像妖有好妖和壞妖。不傷同類的人就是好人,但不傷同類的妖還算不得好妖。人傷妖或許還是好人,但妖傷人就是惡妖。
安德莉亞一直為這個說法憤憤不平,做妖怪嘛,當然就要按照妖怪的風格來做事,而妖怪什麼時候需要顧及人類呢?
直到很久之後,安德莉亞才明白,無數大妖怪最後總是栽在人手裏的原因。因為他們會化人形,他們喜歡住在人類中間,直到模糊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可他們糊塗了,人類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搞混過彼此的身份。
以至於到了最後,妖怪就用人類的好壞來衡量自己。
安德莉亞覺得自己就是犯了這種毛病,不然她應該找個新地方躲起來休養,而不是偷偷地藏在卡車後麵的角落裏,準備伺機救人。
她的蝙蝠翼下麵還藏著一塊香蕉幹,小狐蝠抱著軟綿綿的毯子在行駛的卡車上發呆,毯子上麵還散落著細碎的果幹屑,散發著香甜的氣息。
女孩又不掙紮了,可能累了,又或是絕望。
安德莉亞又開始想布魯斯,她總是忘不掉那雙深藍色的眼眸,他穿著黑色的怪物盔甲,帶著一身血腥味和傷口;他會任性地和阿福發脾氣,因為疲倦而伏在桌子上打瞌睡。
他的手掌心很溫暖,當他輕輕撫摸自己身上絨毛的時候……狐蝠的情緒有低落了起來。這時候,卡車突然停了——
安德莉亞聽到外麵有男人說話的聲音,“我隻是想搭個便車,這裏離市區太遠了。”
卡車裏的綁匪們當然不會讓外人上車,他們惡聲惡氣地把人趕走。那人遭到拒絕,還是好脾氣地說道:“我會給錢的,不然隻要捎我到車站就可以了。”
“滾,不然要你好看,小子!”為首的匪徒猛地擊打了一下喇叭。
“好吧,好吧。”男人懦弱地放棄了,聲音虛軟得讓人不屑。
綁匪們嗤笑了幾聲,準備開車離開。狐蝠漆黑滾圓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現出奇異的光芒,她撲打著蝙蝠翼,從空檔的地方悄然飛出去,追隨著那股舒服的力量。
最後,她一頭栽進對方堅實寬厚的胸膛裏時,還忍不住在上麵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掉下來,被那人的雙手捧了起來。
“蝙蝠?”戴著眼鏡的青年吃了一驚,看著這隻漂亮的橘紅色小家夥在他手掌裏歡快地打了個滾,肚皮朝上,露出那雙黑滾滾的機靈眼睛。
真是太舒服,太陽的氣息。這個人是法修嗎?他練的是吸收日華的功法嗎?安德莉亞感覺到體內的妖力被迅速補充著,渾身都仿佛浸在一層舒適的溫水中。雖然她作為蝙蝠精,練功時吸收的是月華,但日華對她來說,是可望不可得的好東西。
直接從太陽中吸收日華,她的功法做不到這點。從修煉日華的修士身邊蹭?修士可不喜歡妖怪。而要安德莉亞跟從主人,那她寧願自己慢慢修煉妖力,她又不急。
“你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小家夥,我送你回去。”男人溫和地說道,天空藍的眼眸裏滿是對小狐蝠的喜愛。準確來說,他是挺喜歡一切和蝙蝠有關的東西。
安德莉亞突然想起來被綁架的小女孩,這個男人身上的力量這麼強,一定是個很強大的修士。解決幾個小綁匪,應該還是手到擒來的吧?
狐蝠突然在男人手掌中跳起來,扇動蝙蝠翼,朝著卡車開走的方向焦急地追去。當她回頭看到男人沒有動時,她又飛回來在原地轉了兩圈,還去拍打對方的領子。
“那輛卡車?”男人領悟過來,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小狐蝠歪了歪腦袋,看著那男人脫下了眼鏡貼身放好,又將襯衫脫下來,露出裏麵三原色的緊身衣。他邊歎氣邊搖頭道:“我本來想搭車回去的,但現在看來隻能用飛的了。”
男人將小狐蝠攏在手掌裏護住,他的身體騰空飛起,接著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追上了那輛卡車,並且在不驚動綁匪的情況下溜進了貨箱。
他打開手心,讓裏麵的小家夥探出了個頭。以超人的透視眼,他早在離車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掃視過這輛卡車了,當然也看見了被綁架的女孩。
但他仍舊想看看這隻小狐蝠想做什麼。隻見安德莉亞飛到毯子邊上,用小爪子將毯子拉開一點,露出裏麵哭著睡過去的女孩臉龐……和一包香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