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傅廷川的最後一場戲,所設置的地點時間是長安的除夕。

幾個小孩在街頭蹦躂,他們拍掌呼喊,稚嫩的臉蛋上寫滿快樂。

而太平已過不惑之年,衰態漸現。

樓宇之上,她倚欄而立,眺望天際。

夜空月朗星稀,地麵仍有還未化開的殘雪。

年尾已去,新春伊始。

長安城內燃起焰火,一個接一個,耀得天空宛若白晝。

這是太平公主生前的最後一個新年,明年,公元713年的夏末,她將因謀逆之罪,被自己的侄子,玄宗李隆基,賜死家中。

她的一生,猶如煙花,生而絢爛,轉瞬即逝。

太平忽然想起薛紹,她年輕時深愛著的男人,他已經死去很久了。

他活著的時候,她還是個明麗少女,花褪殘紅青杏小,牆裏秋千佳人笑。

淚眼朦朧間,太平仿佛看到了她的夫君,薛駙馬。

他容顏未老,長衫飛揚,還和當初一樣。

薛紹就在長廊的另一邊,周身籠著一圈華光,似是仙人。

他也在看她,眼睛裏愁思深切,情意綿長。

她想朝男人奔跑過去,卻步伐鈍澀。

今日之太平已不是昨日之太平,現在的她,已是世人眼中權傾一時的風流蕩.婦。

她啊,大概不配再觸碰他了吧。

……

兩名老戲骨同台對戲,完全沒台詞、也鮮有動作的一幕,被生動地演繹出來。

“cut——”佟導喊停,從椅子上站起來:“可以了。”

他快步走近傅廷川,在他肩膀上拍打了兩下:“很好啊,真的很好,眼神到位。難怪之前老有人找你演上仙宗師之類的角色,站那不動都是仙人之姿,”佟導望向張秋風:“張老師這演技也是絕了,看你倆演戲哪裏是在演戲,簡直是種享受。”

“打光不錯。”他朝後邊幾個舉著板子的男人豎大拇指。

佟導又忍不住去看傅廷川,他一定要擁抱他。

拍戲的這一個多月,他不需要說太多,傅廷川什麼都懂,還能給他更多驚喜。

唉,稱心如意的演員啊,不知我們何時再會麵。

導演就那麼抱著,重重拍他背,像是不舍。

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傅廷川就非常配合地彎下腰,方便他動作。

“傅老師再帥,導演你也別強迫人家搞基啊”,人群裏迸出這樣的喊叫。

“說什麼呢!”佟導立刻鬆手,把手邊的劇本卷成筒狀,佯作要敲那人。

全場都在哄笑。

導演放開傅廷川後,他開始和片場的工作人員、其他演員、包括群演,一一握手致謝。

傅廷川一直在禮貌地笑。

他牙齒整潔,眼角蔓延出笑紋,又或者,該稱之為魚尾紋。

歲月鐫刻的印記,是這個年紀的男人才能擁有的獨特性感。

他們享受青春,也從容老去。

滿熒幕的拉皮肉毒玻尿酸,永遠都不會懂得這種好。

薑窕沒有加入歡送的大隊伍,混跡劇組許多年,她早就見慣了這樣客套的別離,她舍不得傅廷川。

不想和他疏遠地握手,相互說謝謝,辛苦了,再會。

一點也不想。

她躲在另一邊的欄杆後,離人堆遠遠的。

剛看完了整幕戲,她似乎能理解太平的心境。

她的叛逆,她的風流,她對權利的狂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片場還在鬧,焰火買多了,導演決定全部放完。作為和傅廷川道別的一點心意。

於是,餘熱未退,天空又開始新一輪的燃燒。

少了劇情的幹擾,薑窕更能心無旁騖地觀賞那些生長在天上的火樹銀花。

她掏出手機,對準高處,聚焦,打算拍下一張照片。

接著再上傳朋友圈,配上固定句式,第十二次在劇組“過年”。

“你說啊,古人看煙花的時候都在想什麼?”一大團金色的煙花炸開來,一個人出現在她身邊。

壓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顫。

他剛才明明還在和眾人熱忱地說再見,怎麼忽然就冒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