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窕許久沒有發聲,似乎在消化著袁樣的話。
大概是見她沒動靜,男人又重新坐起來,側眼打量她。
說真話,要他把這個徒弟拱手相讓,他相當舍不得。
幾年前,薑窕臨畢業實習,來他工作室應聘,麵試時,小姑娘對某些妝容的見解,和當初的他很像。
錄用之後,很認真,給她什麼,就學什麼,大多時候都安安靜靜的,但也不是那種書呆子,薑窕很有自己的想法,有時意見相左,和他爭辯,還說得挺有道理。
如今再看她,是比那時青稚的樣子成熟了不少。比起頭一回見麵時急於出挑的浮誇妝容,她現在也能給自己畫上最適宜的幹淨裸妝了,眼線,唇膏,粉底……看著都淡淡的,與世無爭,賞心悅目。
師徒快五年了,要他突然把這塊心頭肉剜掉,能不疼嗎?
有群肥嘟嘟的麻雀飛上台階,啾叫,打鬧,翅膀撲騰個不停。
這些生機似乎將薑窕吵醒了,她凝眉,問袁樣:“為什麼突然要我走?”
“大了啊,翅膀硬了,學有所成,總要自己出去飛的,”袁樣昂了昂下巴,示意她看那群鳥雀:“就跟它們一樣,自己得出去覓食,一輩子待在老爹老娘的羽翼下邊,等著他們把蟲子往嘴裏送,能有什麼長進。”
薑窕問:“瑞姐在你手底下待得時間比我還長,你怎麼不讓她單飛?”
“她沒你技術好啊。”袁樣回得理所應當:“你現在的水平,足夠獨當一麵了。”
咖啡燙手,薑窕心底沒來由地升騰出焦慮:“我不想。”
袁樣笑:“別人巴不得早點出去自己開店呢,你倒好,要一直當站店的。”
薑窕瞥他:“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我是你師父,比你大二十歲,你懂的我都懂,你不懂的我還懂。”
薑窕變得像個小女孩一樣執拗:“我不想走,我在這待習慣了。”
莫名其妙的,突然趕她走,她從未有過要單飛的打算,在師父這一切都好,學無止境,為什麼讓她離開,她就要離開?
袁樣心裏也鬱結,但又不方便直接說出口,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女大不中留,懂了吧。”
一語雙關,希望她能明白。
“……”薑窕當即心領神會:“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袁樣笑了笑,小女孩心思通透,師徒多年,又培養了這樣多的默契,他幹嘛還擔心她不懂呢:“這部劇還有二十天才結束,時間足夠你好好考慮了。”
他端了咖啡杯,從台階上站起來,撣撣屁股,走了。
薑窕坐在那,一動不動,看著師父漸行漸遠。
他背影瘦削,一如當年。
他從陽光走進暗處,頭也不回。
薑窕沒眨一下眼,到最後,也不知是睜得疼,還是日頭太刺人。
眼眶酸脹,想哭。
**
當晚,薑窕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去超市買了鮮蔬菜,肥牛,羊肉片,各種丸子,以及芝麻醬,老幹媽。
散得比較晚,她怕來不及,直接打車去了徐徹公寓。
掛壁鍾指向八點半的時候,門鈴響了。
徐徹趿著拖鞋,屁顛顛要跑去開門,沿途,被同樣往門口走的傅廷川攔下,
“回去,我來開。”
徐徹死魚眼:嗬嗬嗬嗬門都不讓開占有欲太強了吧!
傅廷川整了整衣領,打開門。
薑窕拎著一大袋東西,站那,傅廷川去接,她眼皮子都沒抬,直接輕飄飄格開他小臂,進了屋。
沒笑臉就算了,招呼也不打一個,不對勁啊。
傅廷川沒往深處想,跟過去。
薑窕在玄關那換好拖鞋,再探手,那袋子食材已經被傅廷川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