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這幾年來,師父對奉書總是和顏悅色,從來沒罵奉書過一句話,連板起了臉生氣也沒有。不過有時他皺起了眉頭,顯得很不高興,奉書就會說些話逗他高興:‘師父,誰惹你生氣了?陳師哥嗎?武師弟嗎?’陳師哥言語粗魯,有時得罪師父,師父反手就是輕輕一掌。陳師哥輕身功夫練得很俊,但不論他如何閃避,師父隨隨便便的一掌總是打在他頭頂心,不過師父出掌極輕,隻輕輕一拍就算了。武師弟脾氣倔強,有時對師父出言頂撞,師父也不去理他,笑笑就算了,但接連幾天不理睬他。武師弟害怕了,跪著磕頭求饒,杜滸袍袖一拂,翻他一個筋鬥。武師弟故意摔得十分狼狽,搞得灰頭土臉的,杜滸哈哈一笑,就不生他的氣了。
“師父聽奉書這樣問,說道:‘我不是生他們的氣,是他們就好了。我是生老天爺的氣。’奉書說:‘老天爺的氣也生得的?師父,請你教我。’杜滸板起了臉,說:‘我不教。教了你也不懂。’奉書拉住他手,輕輕搖晃,求道:‘師父,求求你,教一點兒。奉兒不懂,你就多教點兒嘛!’每次奉書這樣求懇,總會靈光。杜滸笑了笑,走進書房,拿了幾張白紙箋交給奉書。奉書臉又紅了,不敢瞧他的臉,隻怕箋上寫的又是‘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幸好,一張張白紙箋上寫的是另外一些詞句:
人已老,事皆非。花間不飲淚沾衣。如今但欲關門睡,一任梅花作雪飛。
老人無複少年歡。嫌酒倦吹彈。黃昏又是風雨,樓外角聲殘。
劉郎已老,不管桃花依舊笑。萬裏東風,國破山河照落紅。
今古事,英雄淚,老相催。長恨夕陽西去,晚潮回。
奉書說:‘師父,你為什麼總是寫些老啊老的?你又沒老,精神這樣好,武功這麼高,那些年輕力壯的師哥、師弟們誰也及不上你。’杜滸歎道:‘唉!人總是要老的。瞧著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師父頭上白發一根根的多了起來。“高堂明鏡悲白發,朝見青絲暮成雪。”’
奉書說:‘師父,你坐著,奉兒給你把白頭發拔下來。’奉書真的伸手到杜滸鬢邊,給他拔了一根白頭發,提在他麵前。杜滸吹一口氣,這口氣勁力好長,奉書放鬆了手指,那根白頭發飛了起來,飛得很高,飄飄蕩蕩的飛出了窗外,直上天空。奉書拍手道:‘“萬古雲霄一羽毛”,師父,你的文才武功,千載難逢,真是萬古雲霄一羽毛。’杜滸微微一笑,說道:‘奉兒,你盡說笑話來叫師父高興。不過像今天這樣的開心日子,也是不多的。師父文才武功再高,終究會老,你也在一天天的長大,終究會離開師父的。’奉書拉著師父的手輕輕搖晃,說道:‘師父,奉書不要長大,奉兒一輩子跟著你學武功,陪在你身邊。’
“師父微微苦笑,說道:‘真是孩子話!歐陽修的《定風波》詞說得好:“把酒花前欲問君,世間何計可留春?縱使青春留得住。虛語,無情花對有情人。任是好花須落去。自古,紅顏能得幾時新?”你會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