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眼底閃過痛苦,卻隻是一閃即逝,還想虛與委蛇時,卻強迫不了自己再說言不由衷的話,口中隻低低道,“皇後娘娘,救我……”對不起。桑枝心想,我叫你皇後娘娘的時候,你不要相信我。
望著桑枝欲說還休的眼神,素勒怔住,卻更覺得心疼,“我先扶你起來。”
“嘶——”被素勒架起手臂,肋骨下的疼痛便十分鑽心,桑枝忍不住痛呼出聲。素勒眼眶一熱,忽然捏住桑枝的下巴,強迫桑枝看向自己,“桑枝,我問你,你到底是不是承乾宮的人?”
“……”桑枝動動唇,“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想讓我侍寢?”素勒窮追不舍,“我從沒有像待你一般待別人,卻是你,讓皇上半夜從坤寧宮離開,從本宮床上離開。這等奇恥大辱,讓坤寧宮幾乎成為整個後宮的笑柄。你難道以為,僅僅說個不想讓我侍寢,就能讓我信服嗎?桑枝,”說到最後,素勒聲音裏竟然帶了幾分哀求,“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我願意相信你,讓我相信你!”
桑枝聽得心中一片悲哀,讓?怎麼讓?她心中念頭急轉,然而表明心意的話,卻怎樣都不能衝破唇齒。終於,桑枝問,“娘娘,還記得您第一次侍寢那次嗎?”
霎時間,素勒心中第一個冒出的場景竟然是溫泉,這個回憶一冒出來,素勒就僵住了。然而卻不能假裝不知道,便幾不可聞的“嗯”了聲。
“那……”桑枝鼓起莫大的勇氣,“你還記得……溫泉——”
“住口!”素勒臉上猛地一燙,陡然厲聲道,“休要胡言亂語!本宮那晚根本沒去過溫泉,那晚什麼都沒發生,你可記住了?”
桑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泄下去,“奴婢謹記。”臉頰上當初被素勒打的那一巴掌仿佛還在隱隱作痛。桑枝心想,素勒是厭惡的,那一巴掌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不告訴素勒自己的心意,也許還能給素勒留下一點好印象。倘若說了,隻怕素勒對她隻剩下厭棄了。被自己愛的人厭惡鄙棄,那將是怎樣難以承受的痛苦!
“你……你到底是為什麼——”
不等素勒說完,桑枝漠然道,“我以為你還不想侍寢,所以就擅自做主去破壞。”
素勒皺眉,“你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我那晚根本不像第一次侍寢時的表現,也沒有召你幫忙。桑枝,”素勒臉色有點寒,“你不會這麼沒有輕重。我給你機會,隻要你能說服我,我就相信你——”
“可有時,我也會亂了分寸。”桑枝的自語,落入素勒耳中,隻讓素勒覺得她是詭辯。皇後娘娘心中升騰起的溫軟便隨著桑枝的語焉不詳降低溫度,終究還是沒能解開這一結。
“本宮先扶你起來。”
“奴婢謝皇後娘娘恩典。”
各自謹守本分,桑枝被素勒扶起來,然而兩人中間已經橫亙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皇後娘娘,奴婢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娘娘您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桑枝淡淡道,“倘若這次再蒙您救此賤命,奴婢日後定當銜草結環相報,對您忠心不二。”
這種不同尋常的語氣讓皇後皺眉,眼中頓時陰雲密布,“這是太後的旨意,本宮也不好辦。”
“後宮終究不是坤寧宮的後宮,而是慈寧宮的,”桑枝道,“奴婢理解。但倘若有朝一日,皇後娘娘您想讓中宮名副其實,請務必不要忘記奴婢。奴婢願意助您一臂之力。”
素勒眸中陰雲更甚,“這才是你的本來麵目,原來也不過是攀附權勢蠅營狗苟之徒。”
“手中無權,身後無人,奴婢會死的很慘的。”桑枝似笑非笑,“皇後娘娘,您身在中宮,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慘敗的臉色配上這種笑容,竟顯出令人驚心的魅惑來。
然而皇後娘娘隻是一怔,隨即心中生出反感,“你走吧。”
“奴婢這一走,若是死在慈寧宮,縱使皇上不能責怪於您,隻怕也會對您心生隔閡。”桑枝道,“難道皇上不會猜測皇貴妃娘娘將奴婢留在坤寧宮的用意嗎?天下的男人,誰不喜歡心地善良的女人?尤其是皇帝。您看,皇貴妃娘娘便是善名遠播。奴婢死了不要緊,一條賤命也沒什麼,可連累了皇後娘娘您失去皇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豈不太可惜?”
“哼,”素勒冷笑,“你能想到的,難道太後想不到?安心去吧,你不會死的。”隻是會生不如死罷了。以太後的手段,難道會讓一個她厭惡的人好生死去?未免把太後想得太好相與了。尤其桑枝還是承乾宮的,太後對皇貴妃的厭惡由來已久,此去慈寧宮豈有不讓桑枝好好“體驗”一番的道理?
桑枝愣住,頓時遍體生寒。
“來人,請孫嬤嬤。”皇後可不願意再聽她說話,直接下了逐客令。
桑枝這些學乖了,一句話都沒說,乖乖跟著孫嬤嬤走,省得平白受夾棍的苦。
然而她剛一出坤寧宮大殿,就聽得裏麵“劈裏啪啦”盡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皇後娘娘又氣又怒,千頭萬緒堵在心口,讓她終於沒忍住發泄出來。那放在床頭的小木馬,這些日子天天被皇後娘娘捧著,雖然生桑枝的氣可也沒舍得毀掉。這會兒,皇後娘娘看見它,幾步上前抓過來,直接扔在火盆裏。
很快,木頭燃燒起來。火光中,皇後娘娘坐在床頭揉捏著眉心,眸子映著火光,神色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