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疑惑地看向她,“桑枝?”
桑枝卻迎上王常月的眼睛,見老神仙眉目慈祥,宛如長者見到孩童,讓桑枝不由得心生敬愛。這會兒聽到皇後娘娘的聲音,她目光轉向皇後,自然而然地自語,“富貴似好,徒累吾身……”
“桑枝!”皇後擋著眾人視線,拉了桑枝一下,“你怎麼了?”
王常月已然往後退,重又坐回原位。他重新穿上道袍,端地又是仙風道骨的模樣,哪還有剛才瘋老頭的影子!
“我……”桑枝眼神迷茫,望向皇後,卻覺得自己猶如困獸,好似要撥開雲霧見天日,卻又覺得一團混沌。
“別怕,沒事。”皇後娘娘低聲安撫她,“你想去,我帶你進。跟我來。”她拉著桑枝往欽安殿裏走,王常月也沒再說一句話。
桑枝被她輕輕拉住手腕,跟著她走。等皇後看到恪妃很努力也沒藏住驚訝的眼神時,不得已鬆開她,“沒事了。”
“謝謝你。”桑枝神思混沌,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好像腳踩不到地上。皇後一僵,不由得看向她。想再說什麼然而顧忌到旁人卻隻能咽下去,把桑枝留下,皇後回了座位。
王常月喝口茶,向皇後娘娘道歉,“貧道是老糊塗了,淨幹些稀裏糊塗的事兒,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皇後也不會當真跟他計較,隻是覺得不能理解。不明白好好的國師大人老神仙,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這會兒老神仙卻像恢複正常了。王常月忽然和藹地對桑枝說,“孩子,過來。”桑枝愣住,就見王常月笑著對她招招手,“過來。”
桑枝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
“這欽安殿的門,你到底是進來了。”王常月扶起她,“隻是看你六神無主,形削心亂,隻怕也是待不下去。”頓了頓,王常月按著她的肩頭讓她跪了下去,“你可願跟我走?”
“走?”桑枝心中一震。
王常月點頭,“你要是願意隨我離開,日後雖然保不得你衣食無憂,也難讓你事事順遂,但貧道許你心安魂寧。”說著話,王常月將掌心覆在桑枝額頭上,口中念道,“既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便遭濁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
桑枝不由得閉上眼睛,隻覺得王常月掌心發燙,覆蓋在她額上讓她莫名感到熨帖舒適。好像溫暖的氣,又好似清涼的風,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枝睜開眼睛,正對上王常月慈藹的眸子,他道,“貧道會在欽安殿逗留兩日,明晚除夕前回白雲觀。兩日後,你再決定要不要隨我離開。”
巨大的驚喜從天而降,桑枝甚至喜出望外。她想走,甚至做夢都想離開這裏,她受夠了。倘若有一點可能,她都不願意再待在這座宮殿裏。外院那種非人的苦日子她都過來了,跟著王常月走就算日子過得像外院那樣淒苦,至少精神上不會飽受摧殘。她險些脫口而出“我願意”三個字,然而她手一動,摸到了自己身上披著的皇後大氅。桑枝心中猛地一痛,不由得舉目望向皇後。
藏在袖筒裏的雙手緊攥成拳頭,皇後眼都不眨地望著她,嘴唇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王常月是當朝國師,深受皇帝和皇太後崇敬,他要想從宮裏帶走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簡直易如反掌。實際上,無論王常月想要任何東西——隻要不威脅到皇權,皇上和太後都恨不得拱手相送,何況隻是一個宮女!這些,沒人比皇後更清楚。可是……可是她一直以為,桑枝是不會離開皇宮的。除非過了三十五歲,否則不可能離開,也離開不了。不過三十五歲那麼遠,皇後沒去想。卻沒料到,桑枝可以離開的一天竟突然降臨,皇後頭一次感到驚慌失措,無所適從。她的惶恐壓都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