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想愛這個世界。
董鄂妃眸中帶淚地笑,“你說得對,此生得福臨如此待我,我已知足。”
“娘娘,時辰不早了,您還是多休息會兒吧。”桑枝心中不忍,見董鄂妃麵容憔悴的樣子不禁心疼。
董鄂妃“嗯”了聲,又道,“桑枝,謝謝。”
倒叫桑枝吃了一驚,董鄂妃竟然會跟她道謝!她下意識地想要行禮時,卻對上董鄂妃定定的眸子,雖一言未發但那眼中卻似有著千言萬語,桑枝動作僵住,不知為何自己停下來,心頭一熱道,“娘娘不必客氣。”
“聽說,皇後在你麵前尚且不自稱本宮,我自然不能比皇後高。”董鄂妃聲音輕輕的,眸子裏卻染了幾分笑意,“桑枝,你倒也不必如此拘謹。”
“娘娘哪裏話,奴婢——”桑枝心裏嚇得不輕,連董鄂妃都知道皇後待自己的特殊,可見後宮實在是個藏不住事情的地方。她話沒說完,董鄂妃卻伸手捉住她手腕,眼睛仿佛在說話。
桑枝心頭一跳,終究還是歎一聲,避開董鄂妃的眼睛低下頭說,“娘娘厚愛,奴婢萬不敢當。”
許久,董鄂妃鬆開手,閉上眼睛,“你也去休息吧。”
“奴婢遵命。”她規規矩矩的退下。
卻聽見董鄂妃閉著眼睛,苦笑著自語道,“縱然你和奴才們不同,可也終歸不是我的人。”
桑枝一僵,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裝作沒聽見默默退下。她想,董鄂妃這是虛弱極了,不僅身體虛弱,隻怕心誌也極其虛弱,才會想要個能陪她說說話的人吧。然而……桑枝抿抿唇,眼神卻柔了柔,她想到素勒的話——
你不許喜歡承乾宮。
不喜歡。
不許對董鄂妃好。
不對她好。
桑枝心想,縱然可憐董鄂妃,然而她卻不能讓素勒失望。她的心上人處在皇後的位子上,這本就是個極為孤獨不安的位子,她不舍得讓皇後再有一絲一毫因為她而產生的不安惶恐。就算不能完全明白素勒的缺乏安全感,也能理解素勒身處中宮所要背負的壓迫。何況素勒本來就對董鄂妃心有忌諱,畢竟皇後娘娘一直覺得自己比不上董鄂妃,所以皇上才極寵承乾宮而百般刁難坤寧宮。這些雖然不是董鄂妃的錯,但桑枝又豈會因為憐憫而讓自己的心上人難過?該狠心的時候,得狠心。
她回到自己的小隔間躺下,卻情不自禁地朝著坤寧宮的方向側臥,望著厚重的宮牆想,素勒睡了沒?希望素勒有個好夢。桑枝唇角勾出溫柔的淺笑,無聲道,“素勒,晚安。”
卻不知道皇後娘娘雖然身在坤寧宮,卻心在承乾宮。翻書翻困了的皇後娘娘,躺在床榻上望向承乾宮卻皺了眉頭,“你要是敢招董鄂妃,我一定治你罪。”在皇後娘娘心裏,似乎全天下的女人都會喜歡桑枝似的。她幾乎認為,桑枝是全天下最特別最招人喜歡的女人。說著,又輕歎一聲,癟癟嘴嘀咕句,“你要老實點。好好睡覺,離董鄂妃遠一點。”
冬夜無月可寄相思,厚重壓抑的宮牆卻沒能擋住情意。
兩人兩處,不知何時已然睡下。許是夢裏能相聚,二人竟不自覺含笑入眠。
又是一夜過去。天未亮,承乾宮已經和坤寧宮一樣清醒過來。然而皇貴妃身子不適,仍舊不能前去請安,桑枝抓心撓肺,恨不能自己繞個彎跑去坤寧宮,但這擅自行動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她長歎一聲,隻好老老實實待在承乾宮,正看見綠鶯教訓人。
綠鶯如今身份不同了,除去趙嬤嬤外,就隻有綠鶯地位最高,連蘭秀姑姑都要給綠鶯三分薄麵。桑枝心想,照這樣來看,綠鶯正該是皇貴妃愛重的人,為什麼偏偏並不覺得董鄂妃待她親近呢?正想著,忽然看見從坤寧宮過來一個宮女。
桑枝在坤寧宮混得久,即使不知道坤寧宮宮女的名字,至少臉熟,這會兒看見坤寧宮的人就覺得親切,她急忙迎上去,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道,“我們皇貴妃娘娘正在梳洗。”
“皇後娘娘念著皇貴妃娘娘身子不適,特地令奴婢送來五行益壽粥,希望皇貴妃娘娘早點好起來。”宮女說著,將手中的食盒遞給桑枝,桑枝接過時,卻突然發現食盒側麵貼了一張小紙條。待仔細一看,桑枝不由得嘴角一抽——原來那紙條上畫了個癟嘴不開心的臉,下麵署名“蘇十六”。
那種簡筆畫粗糙的臉還是桑枝教人家的,這會兒看見讓桑枝忍俊不禁,心裏卻好似裹了蜜。她幾乎要憋不住臉上的笑容,十分艱難地低下頭去遮住表情。虧得宮女們都不認識字,趁著眾人不注意時桑枝扯下紙條,卻想,素勒都不開心了。
她也不開心,皇貴妃不去請安,她也沒有理由去坤寧宮。可是一想到皇後娘娘畫這個臉時的表情,桑枝又忍不住笑彎了眉眼。唉,她沉沉歎氣,暗想,該怎麼名正言順的去坤寧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