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是在坤寧宮。
靜妃剛睜開眼,就脫口而出,“四喜!”
宮人來報,“靜妃娘娘,您醒了。禦醫吩咐,您要好生休息。”
“四喜呢?”靜妃抓住宮女,“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丫頭呢?”
“娘娘不用擔心,”宮女忙道,“她還沒醒,在外麵。”
“帶我去。”
“娘娘!”宮女連忙跪下,“您現在不能動,娘娘,您受傷很嚴重,您……”
話沒說完,靜妃已經從床上起來,可剛站起來就摔倒。靜妃疼得倒抽氣,卻沒辦法,“把四喜挪到我跟前來。”
宮女為難了下,“這……娘娘,這裏是皇後寢宮,不……不能……”
“去!”
被這一喝,宮女不敢再多說,連忙去把四喜弄到靜妃麵前來了。可憐的小四喜,本來清秀的小臉如今被燒傷,一片片血肉模糊,看得靜妃心裏一抽。她輕柔地摸了摸四喜完好的額頭,淚眼朦朧道,“我像你娘親,是麼?四喜,等你醒來,我就認你做幹女兒,可好?”
昏迷不醒的四喜,沒有回答。
五更時分,該隨送葬隊伍去守皇陵了。
皇後對蘇麻喇姑一拜,目不轉睛地遙望著原本該送靜妃出宮的馬車緩緩駛出城門,直到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她都沒有動。
“桑枝,離開吧。”
“素勒——”
“離開。我不能看著你死,殺人要比保護一個人容易得多,太後容不下你。”
“……素勒……”
皇後用力抱住她,“桑枝,你走。現在根基不穩,我護不住你。我寧可你走,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喪命。桑枝,桑枝……”
桑枝哽咽不成語。到最後,到最後,還是要分開嗎?
“……好。我會回來的,”桑枝吻她耳垂,滾燙的眼淚落進皇後脖頸上,“素勒,相信我。放心,我一定會回來。”
皇後泣不成聲,“你真會回來嗎?不要出事,好好活著。”
“會。素勒,別怕。我不是錦繡,我沒有那麼蠢,素勒,你知道的,是不是?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她從懷裏掏出荷包,“這是我原來給你繡的,一直沒給你,送給我的十六,白首不相離。”
白首不相離。
可是伊人已不在。
馬車安靜地駛出紫禁城,不知道將要去何方。那是蘇麻喇姑的馬車,沒有人知道她原來打算把靜妃送到哪裏去,也沒有人知道,現在要把桑枝帶到哪裏去。
生死未卜。
五更天了。
東華門一出,天地肅穆。皇後攜一眾宮中女眷跪送梓宮,直到棺槨離去百裏,皇後等人才起身隨行。
深秋風寒,皇後安靜地走,手裏緊緊握著那荷包。荷包樣式是個石榴,內裏繡著“白首不相離”字樣,雖然針腳很蹩腳,但好歹看得出形狀。荷包裏裝著一枚玉戒,鐫刻著“十六文”三個字。於別人而言,並不知那有何意,隻有她們清楚那是什麼意思。可盡管如此,身為大清皇後的素勒也沒有機會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太多雙眼睛看著她了,她隻能把戒指和荷包一起貼身收藏著。
百官朝拜,女眷留守。皇帝棺槨落定皇陵。百餘位和尚道士為皇帝做九九八十一天大道場。
好似一切都塵埃落定。
秋風卷起落葉,一片肅殺。
半年後,皇後跪拜祈福完畢。下山路上救了一個半百的道士。那道士向她行禮,“多謝施主救命之恩,貧道無以為報,或可為施主實現一個願望。”
“願望?”皇後打量他幾眼,“你能實現什麼願望?”
“施主不妨說說看。”
皇後闔上眼睛,“求她平安無事,求與心上人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那道士撫掌一笑,“貧道有血魂咒一符,或可成事,隻怕施主不敢。”
“血魂咒?”
“以血為媒,魂魄不相離。此後,不管你所想之人身在何處,魂魄總會與你相守。貧道雖從古法裏學了此符,卻從未試過,不知施主可敢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