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為尊,況且那還是君臨自己做出的決定,衛昭沒在這些問題上計較太久。
再說衛夙選在這個時候把兩個兒子的身世說出來,也不是為了想要改變什麼。他隻是不希望,衛昭和君情對自己的來曆一無所知,他們到底是血緣最親的雙生子。
衛夙駕崩以後,把君臨留在宮裏的所有遺物都用作陪葬了,讓衛昭很是無語,他就不能給他留點睹物思人的念想。
後來,衛昭悄悄問過君情,他身邊有沒有君臨留下的東西。
得到的回答是,如果昭陽侯府本身不算的話,差不多是沒有。君臨幼時生活在長寧王府,十六歲便封了侯開了府,按說這兩處地方有關他的物件應該是很多的。可事實上,君臨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宮裏,要不就是在軍營和戰場,長寧王府或是昭陽侯府之於他,不過就是個落腳的地方,根本沒有長期住過。
衛昭聞言更是無奈,表兄弟的身份和君臣的名義擺在那裏,他什麼都為君臨做不了。
忙忙碌碌二十多年過去,朝中風雲變幻,潮起潮落。好容易把皇位傳給了兒子,衛昭自覺一身輕鬆,終於有時間做點以前想做但是沒機會做的事。
首先,他要回君家看一看,好歹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若在從前,衛昭壓根兒不敢有這樣的想法,無緣無故的,他去君家一趟,不是憑空惹人猜想是什麼,衛崇榮都比他名正言順。
如今退位了,又是微服出行,去一趟倒是無妨,說不定還能有所發現。
衛昭對君家不熟,生怕自己貿然上門搞得人家莫名其妙,便叫上了君情作陪。君情雖說很少回老家,可他和琅琊君家長期是有書信往來的,對君家的情況也要比較了解一點。
除了君臨這個異類,君家曆代鮮少有人出仕,也無世族之名,但是君家以史書傳家,真要論及家族史,不說衛家,就是前朝的神川家也沒他們家的長久。
衛昭沒有想過特意要回君家見誰,他就是想到那個地方看看,誰讓君家的家規太過嚴苛,家中子弟輕易不準納妾,導致嫡枝的子嗣世代都很單薄,時不時就得過繼一回旁枝的子弟。
到君臨的父親君雅那代,長房就隻有他一個獨子,偏偏他和姬揚成親沒兩年還和離了,創下了君家前所未有的記錄。更糟糕的是,姬揚同意讓兒子姓君,卻不肯把人還回來。
君家不是沒想過要把君臨討回去,但在君雅特意到渝京見過他一回之後,再沒人提過此事。
君雅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君臨,另一個就是君非離。按照君家的家規,家主必須是嫡出,若是現任家主沒有嫡子,隻能向兄弟甚至堂兄弟過繼子嗣,卻不能讓自己的庶子繼承。
衛昭嚴重懷疑,君雅讓君臨把君非離帶離君家,就是因為他的身份留下太過尷尬。
君臨無心繼承,君非離沒有資格,君雅還沒有兄弟,隻能過繼了堂兄的嫡長子為嗣子。這也是君情不愛回君家的原因之一,他三個親叔叔都在渝京,回老家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馬車平穩而緩慢地往琅琊方向走著,衛昭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問道:“你說我們回去,能不能找到他留下的些許痕跡?”宮裏沒有,長寧王府和昭陽侯府也沒有,他隻能指望君家了。
“東西肯定是沒有的,不過了解他的人……”君情頓了頓,緩緩說道:“倒是還有一個。”君臨惜墨如金,凡事隻做不寫,僅有的幾幅筆墨還被衛夙帶去陪葬了。
“什麼人?”衛昭的眼神驟然發亮。君臨幾乎沒有朋友,僅有的一兩位也都早就不在人世了,起碼在衛昭得知身世的時候,他再想詢問當年的往事都已經是很困難的事情了。
君情抿了口茶水,輕聲道:“我的祖父,其實……也是你的。”
“是外祖父吧?”衛昭頓時怔住了,半晌方喃喃道:“老爺子還活著?他高壽幾何?”他和君情都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他家外祖父竟然尚在人世,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咳咳……”君情輕咳了聲,似是被衛昭的話嗆住了,緩過來方道:“若論年歲,祖父和祖母還在……陛下之下。”衛昭輕而易舉就接受了君臨,他對衛夙的稱呼卻永遠都是陛下。
衛昭的眉毛跳了跳,決定忽略上一輩的那些亂賬,重啟話題道:“你從來沒跟我說過,老爺子還在世的事……”早知道君雅還活著,他前些年就該找個機會出宮轉轉的。
君情意外道:“我以為……你不會有興趣的?”比如他對衛家,就從來沒有任何歸屬感,也從不覺得衛昭搶了自己什麼,他至今都隻能偷偷摸摸地跪拜君臨。
衛昭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如果不是君雅當年的預言,他和君情的人生多半會交換過來,所以他對那位可以說是改變了自己命運軌跡的外祖父興趣非常濃厚。
琅琊之行,衛昭的收獲比想象中還要來得豐富。那位才名遠揚的外祖父果真是名不虛傳暫且不說,更重要的是,在君家真的有不少君臨留下的物件,而且是和他們兄弟有關的。
比如他們出生時印的手印和腳印,還有他們抱著睡在一起時君臨在旁邊畫的畫像,畫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衛昭和君情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十年前的團團圓圓,姿勢真是如出一轍。
君情的性格不像君臨,反而有幾分君雅的味道,對人對事態度清冷,鮮少有明顯的感情外露,但是看到那些自己從未見過的畫作和文字,君情難得怒了,他問君雅為何從不告訴自己這些,害得他多年來一直以為,父親什麼都沒有留給他,誰知衛昭一來,他就什麼都拿出來了,他們有何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