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門口自然是人山人海,三伏天的晚上總要比白天涼快,所以遊人反倒更多。司機師傅停好車跟著三四個福利院老師一起帶著孩子們玩去了,楊一鳴沿著遊樂園圍牆慢慢走著。

遊樂園大門一側不遠處是自行車停放區,楊一鳴離著老遠就看到那裏圍著一群人。他立刻調整了方向打算繞過去,看熱鬧是他最反感的行為。生活中總有那麼一些人喜歡遠遠地看著你,等著你出醜,然後哈哈一樂圖個“熱鬧”。似乎這樣能顯出他的高人一等,能讓他找到某種微妙的平衡,讓他有種滿足感,甚至是虛榮感。

楊一鳴討厭這樣,如果在街邊看到這種事情他總是遠遠繞開,今天也不例外,就在他從那群人旁邊擦身而過時,人群裏忽然發出嗡的一聲,本來圍的緊緊得人群一下子散了。

透過散開的人縫,楊一鳴看到被人群包圍的主角:那是個孩子,正哭得聲嘶力竭,孩子的爸爸暴跳如雷地揪著一個人的領子,拳頭眼瞅著就要掄上那人的臉了。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就跟馬上要血濺三尺一樣。

大夏天的,那麼心浮氣躁幹什麼,楊一鳴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繞過去。他剛走過去兩步,就忽然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緊跟著一聲悶響。楊一鳴斜眼一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那個當父親的被掀翻在地,旁邊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淺藍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那人微微低著頭,略長的發簾垂下來,楊一鳴隻能看到他的線條利落的側臉,和緊緊攥著的拳頭。

“你丫找死呢!”地上的男人翻身坐起來,毫不猶豫地就撲了上去。

兩人身材其實差不多,打起來不分伯仲,但是楊一鳴能看出來,那個年輕人出手非常重,全然不管對方怎麼打,自己隻悶頭照著對方的腦袋下手。這是街頭搏命鬥毆的常見手段,打死一個不賠打死兩個賺一個,一看就是街頭巷戰出身的小混混,保不齊拘留所都進出好幾回了呢。

楊一鳴這麼想著,腳底下立刻邁步,一心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隻是那個孩子實在是哭得聲嘶力竭,似乎隨時要斷了氣一樣,於是他忍不住高聲喊了一嗓子:“別打了,嚇著孩子了。”

旁邊立刻有人搭腔:“就是就是,別打了,多大點兒事兒啊,再把孩子嚇著。”

這話似乎頗為有效,那年輕人立刻就住了手,而那個當父親卻趁機著著實實地一腳踹上了對方的小腹。

年輕人瞬間倒地,整個身子蜷成了一團,周圍的人又嘰嘰喳喳地往後退了兩步,站著不動的楊一鳴無意間反倒被包圍進了人牆內。

“小夥子,你沒事兒吧?”有人彎腰問。

“該!”也有人恨恨地說,“誰讓他下狠手的,瞧他打架那個樣子,保不齊就是個混混。”

“真瞧不出來,我瞅著他還挺斯文的呢。”

“哼,都不是什麼好鳥。”還有人看似頗中立地說,“那個當爹的也不怎麼樣,人家小夥子推著自行車,他兒子低頭玩手機一頭撞上去了,把那小夥子撞倒了還倒打一耙。”

“就是,就衝著當爹的,這孩子以後也好不了。”

……

周圍嘁嘁喳喳一片議論聲,楊一鳴厭煩得想簡直“狗咬狗”,拔腳要走的時候聽到一個人驚呼:“哎哎,出血了。”

出血有什麼稀奇的,這架打成這樣出血簡直太正常了。楊一鳴掃一眼那個當爹的,鼻青臉腫滿臉是血,鼻血還在不停地往下流。他一邊用手抹抹臉,一邊趕過去又玩命地往那小夥子身上踹了兩腳。

小夥子悶聲不響地受著,忽然出其不意地死死抱住了那個父親的腳往懷裏一帶,就勢一滾,當爹的立刻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別打了別打了,報警了啊。”圍觀群眾終於發現這事態有點兒不對,有點兒不死不休的架勢,於是紛紛開始嚷——可惜沒人掏手機。

旁邊的小孩哭得已經快失聲了。

有幾個膽兒大的小夥子彎腰去掰那個年輕人的手,又有人去拽那個當父親的,費了半天勁兒終於把兩人給拽開了。

“警察一會兒來了啊,你們別打了。”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大媽舉著手機嚷,站在她旁邊的楊一鳴冷笑一聲,他非常清楚,這大媽壓根就沒報警,倒是給等著她一起跳廣場舞的“小夥伴兒”打了個電話說要晚點兒到,看來是打算把這出戲看到底。

所以,瞧瞧這幾十號子冒著酷暑跟這兒看熱鬧的人,到底有幾個真是古道熱腸,到底有幾個真是仗義執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