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跌跌撞撞地推著自行車往家走,夏天的傍晚依然炎熱,每踏出去一步都覺得渾身的水分在迅速流失,體內熊熊地燒起一把火來,這讓他極端暴躁,幾次三番想一腳把自行車踹出去,發泄一下自己滿心的怒火。
但是,一想到那個人摳摳索索的省吃儉用到處打工,就連這輛破自行車還是他攢了兩個月錢才買來的……算了,本來就夠麻煩了,這一身傷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呢。
丁子木陰沉著臉,一腳踢飛地上的一個破紙盒子。
推開小院門時天色已晚,一抹殘陽掛在天邊,潑灑得小半個天空都發出詭異的血紅色。空氣裏彌漫著塵土嗆人的氣味,遠遠地還傳來磚石碎裂的聲音。
大概又有一戶人家搬走了,這裏越來越像廢墟了,巷子口的垃圾已經好幾天沒人清理了,不知道這個小院子還能住多久。
丁子木站在院門口發愣,忽然聽到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鄭哥?”丁子木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搬著自行車邁過小小的門坎走進院子,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把肮髒混亂的廢墟關在身後,把悶熱潮濕的空氣關在外麵,昏暗的小院子裏忽然涼了下來。
“怎麼又打架了?”
“那人太賤招。”
“那也不能打成這樣啊,”那個聲音微微提高了些,丁子木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
“嘖,”丁子木不耐煩地咋舌,“難不成打不還手?那二缺就會站在那裏呆著,這麼多年了,
還沒有挨夠揍嗎?”
“你看看你這樣子!”鄭哥帶著責備的口吻說,“你這幾年不是挺踏實的嗎,怎麼最近又開始來勁兒了?我兩次過來你兩次都一身的傷,你讓他看到了得多著急?”
“別他媽說廢話了!”丁子木忽然暴躁起來,他咣當一下把車扔在地上,嗓門立刻就抬高了,“我知道你就是怪我害那傻缺丟工作。可你也不想想,哪次不是忍不下去了我才出手的?我告訴你,包括今天也是,但凡我能忍我就忍了,可是他媽的我忍了別人當我慫!”
“那你打一架呢,出氣了嗎,問題解決了嗎,就算你打贏了,你看你這一身傷,一會兒他看見了又該瞎想了。”
“愛想什麼想什麼!”丁子木一把推開鄭哥大踏步地走到院子的角落裏,抄起一個臉盆接了滿滿一盆水剛要兜頭澆下去就被抓住了手腕。
“當心感冒!”
“嘖,你煩不煩,我每次都這樣的。”
“給我。”丁子木手裏的盆被鄭哥輕輕鬆鬆地接了過去,他看著鄭哥從小廚房拎了一個暖壺出來兌了點兒熱水,“衝去吧。”
丁子木毫不在意地脫下襯衣和長褲,裸著上身站在院子裏,一身紅紅紫紫的瘀痕就暴露在小院暗暗的燈光下。
鄭哥歎了口氣。
“行了別歎氣了……你什麼時候走?”丁子木從一根鐵絲上拽下一條毛巾胡亂地擦擦身上的水。
“你這是趕我走?”鄭哥似乎是被氣笑了,口氣中都帶著點兒笑意,但是點兒笑意很冷,聽在耳朵裏讓人坐立不安。
“沒有,”丁子木低頭擦水,一邊訥訥地說,“你……不是剛出差回來嗎,趕緊回去歇歇吧。”
“你吃飯了沒?”鄭哥冷不防冒出一句。
丁子木搖搖頭。
“你先上點兒藥,我去給你炒個飯。”不等丁子木搭腔,鄭哥便鑽進了廚房。
丁子木扔下毛巾轉身進屋,對著衣櫃上的鏡子轉著圈的看了一遍:額頭紫了一片,臉上有一道抓傷,下眼瞼處青了,除此之外倒還好。相對臉上,腹部的那片瘀傷更嚴重些。丁子木煩躁地衝空中揮揮拳,心想這要是讓他看到了,免不了又要胡思亂想一通,天曉得要怎麼跟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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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鳴在姐姐家吃完晚飯後迅速溜了,甚至都沒開口要求姐夫開車送。原因是在飯桌上的時候,楊雙明問了他兩個問題,第一,有沒有對象了;第二,快開學了,抓緊時間再帶許築鈞出去玩兩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楊一鳴丟下飯碗抹抹嘴說:“姐,我忙著呢,開學我要交一篇論文。再說人家是教委放假,我隻是掛在人家下麵,我自己還有診所呢。”
“就你那診所,一個月掙的錢都不夠房租的。”楊雙明從小就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三十多年過去了,這功夫已經爐火純青了。
楊一鳴撂下飯碗溜之大吉,回家以後打開電腦,像模像樣地打開一個word文檔,敲下一個題目《信息網絡對青少年心理的負麵影響及其教育幹預》然後轉頭就去刷微博了。正刷得高興呢,□□上一個頭像開始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