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鳴聳聳肩:“要愛我早就愛了,哪兒還等得到現在?我就是想告訴你,大丁是個很自我果決的人,想要,就玩命爭取,得不到,就果斷放手。所以對他而言,留下其實是一種折磨,那是虛偽的憐憫,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
丁子木扯扯嘴角:“一般都是他在憐憫別人。”
楊一鳴把手掌壓在丁子木的胸口,他說:“二木,大丁沒有走,他一直都在這裏,永遠在這裏。”
丁子木低頭看看楊一鳴的手掌。
楊一鳴:“我說過,他會在將來的某個地方等著你,然後你會成為他。其實,現在你已經超越了他,他在你的身後,在過去。”
丁子木顫抖著問:“我還能見到他嗎?”
“可能吧,但是有意義嗎?”
“他會不會很痛苦,很不甘心?”
楊一鳴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他自己想要留下來,那誰也沒辦法,同樣,如果他想走,誰也留不住。”
丁子木沉默了半晌,“哦”一聲低下頭:“您去幫我煮碗麵吧,我餓了。”
楊一鳴站起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又安靜下來,過了好一陣子,丁子木才摸摸心口:“大丁。”
沒有任何回響,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一大塊。
“我想見見你,行嗎?”
“……”
“今天,是你幫了我,對嗎?”
“……”
“大丁,我很多話想對你說,不知道你肯不肯聽。”
“……”
丁子木等了一會兒,房間裏一片寂靜,靜得讓人覺得冷。丁子木把被子往懷裏抱了抱,也沒見能暖多少,他說:“大丁,我們之間好像從來都沒有好好地說過話。其實……我現在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好像除了‘謝謝’也說不了什麼了。”
丁子木揉揉眼睛:“大丁,說實話我一直很羨慕你,你活成了我想活的樣子;我也感激你,因為你一直在保護我;楊老師說我會變成你,我隻想做得更好……可最後還是你幫了我。我……還不夠,但是我答應你,我會繼續努力,好好地活著,活得比誰都好。”
“不管怎麼樣,我要說聲謝謝你。你放心,我會好好地,楊老師也會好好地。”
房間裏一片寂靜。
丁子木摸著心口:“這一輩子,我不會辜負你。”
***
一個月後,丁子木站在了原告席上,十四年前的物證在法庭上一項項擺開,站在一庭旁聽者麵前的丁子木鎮定自若地將往事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遍,每一個細節都能對上,每一個場景都被還原。
聽眾席上傳來細細的議論聲,大家看向丁奎強的目光充滿了憤怒,丁奎強在被告席上站都站不穩,爛泥一樣癱在椅子上,他瑟縮的目光一秒都不敢停留在丁子木身上。
楊一鳴坐在下麵為丁子木所折服。
洪興達,有期徒刑25年。
丁奎強,強製猥褻罪,5年,這已經是最高量刑了。
袁樵看到法庭上冷靜到近乎冷漠的丁子木,看他鋼板一樣筆直的肩背,想起他咬著牙,歇斯底裏地說:“我想親手殺死他”,又想起丁子木提到《二十四個比利》,又想到那天丁子木在倉庫裏的話……袁樵有些恍惚,隱隱地覺得明白點了什麼,但又覺得這太天方夜譚了。
不過……那有如何?袁樵覺得無所謂,丁子木就是丁子木,他不會去沒完沒了地追問,但如果有一天丁子木願意說,他也願意做個鎮定的好聽者。
楊一鳴問丁子木,隻有五年會不會不甘心。
丁子木淡淡地說:“別再跟我提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十一過後,楊一鳴終於要去教委上班了。整整一個十月,他每天都被主任和周沛追著數落,尤其是周沛,一定要問出他去找弗利德曼教授到底是為了什麼案例。
楊一鳴慶幸周沛沒有看到過那封邀請函,一路支支吾吾地用“重度抑鬱”症打岔,最後被逼急了,答應下次再去找教授“交流”時帶上周沛一起。楊一鳴想,反正一年後還得去趟美國,了不起帶周沛過去“交流”一下,反正以周沛的水平,在教授跟前隻有聽訓的份兒,而教授當然不可能把丁子木的情況告訴周沛。
這年年底的時候,楊媽媽病情急轉直下,丁子木急得不行,在袁樵那裏請了長假全天候地守著。楊雙明安慰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大大出乎預料了,丁子木就是來衝喜的,衝得還挺成功的。老太太看著自己一雙兒女都有了著落,也算能閉眼了。
丁子木聽了,笑了一下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
楊一鳴趕在元旦前在市裏最好的飯店訂了包廂,請了全家人和馮老師、羅颺、宋智,袁樵也接到了請柬,不過順手就丟進了廚房的垃圾箱裏。在酒桌上,楊一鳴拉著丁子木給大家敬酒,挨個討要紅包,丁子木跟在他身後紅著臉給每個人剝巧克力。
丁子木說:“我會對楊老師好的。”
大家哄笑起來,楊媽媽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