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給了那爛賭鬼銀錢,怎算得上積德?”離得遠了,劉婆子的二兒子才問。

“呸!自然不是積他的德,積的是這丫頭的。我買了她,無論賣去勾欄瓦子,買去為奴為婢,也算是給她找了一條生路。豈可不是積德?”

吳家是最後一家,到了村口,一輛大車停在外邊,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坐在車裏,或嚎啕或啜泣,全都淌著淚。劉婆子和兩個孩子,並幾個侄子,早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麵,麵上無一絲觸動,隻把丫頭也塞進車裏,就駕車走了。

這兩年風不調雨不順,莫說莊戶人家,便是城裏賣兒賣女的也多得是。但賣的多,買的一樣多。

劉家更是做大事的,攏了三百多男女娃娃,直接去了附近的州城,賣出了人去,收得了大筆真金白銀。

可偏偏就有賣不出去的,便是劉婆子行善積德的那吳家的丫頭。她貌醜,大戶人家或是瓦子人家哪裏會要這麼一個賠錢貨。

劉婆子記得吳秀才說她力氣大,但這小丫頭不說話也不動,便跟個傻子呆子一般,她又瘦小,如同風吹就折的小樹苗兒。即便是想買個人做童養媳的貧戶人家,也看不上她。

這日坐在船上,已經是走回頭路了,卻獨獨吳家丫頭沒賣出去,做添頭人家都不要,怕弄回去沒兩日她死了,平添晦氣。劉婆子越想越氣,抄起一根棍子,跑去了底艙,一腳踢翻了丫頭,劈頭蓋臉的一頓好打。

“老婆子我是好心沒好報!這麼一個下三濫卻砸在了手裏!你是要白吃上我啊!你這小畜生!”

可憐四歲的吳家丫頭,已是兩三日隻有些底艙滲進來的江水解渴,朽爛的木屑充饑,被這一頓好打,不多時就昏了過去。

劉婆子打得渾身是汗,喘了兩口走上去:“阿大,你去把那小畜生扔到江裏去。免得爛在艙裏,臭死個人。”

“知道了!”

噗通一聲,瘦瘦小小的身子,落進了江水中。扔了她的劉阿大,看都沒看便轉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水激的,昏厥過去的丫頭在滅頂之前睜了眼,揮動著胳膊在江水中努力掙紮。可她太小,落在水中,連江邊在什麼地方都看不到,隨便一個浪頭撲過來,都仿佛要把她拍死似的。

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眼看著丫頭的力氣越來越小,就要支持不住了。一條大船破浪而來,船上有人喊了一聲:“水裏有人!”

被人抓到的時候,小丫頭發出一聲短小的悶哼,便失了意識。

昏的時候又餓又冷,意識漸漸清晰的時候,還是餓,但卻不冷了,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睜開眼,丫頭看見了綠色的床帳,她身上有點沉,原來蓋著一床又暖又軟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