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璿回到穆崢那裏,天色已經不早了。
王嫂給她開門,悄悄示意穆崢在家裏。
她奔忙了一天,滿心想著父親的病和弟弟的下落,又累又乏,也顧不上他在不在了。反正他的脾氣難以捉摸,高不高興也不是她能控製的。
穆崢坐在餐桌前,麵前的骨瓷碗裏隻盛了白粥,桌上一兩個小菜。
她沒想到他這麼晚了居然才剛吃飯,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走了過去:“怎麼隻吃粥,是身體不舒服嗎?”
穆崢沒理她,蹙著眉頭攪動碗裏的白粥,半天才喝一口也很勉強的樣子。
王嫂走過來:“先生中午就胃不舒服沒吃飯,晚上本來想等梁小姐您回來一起吃的……”
“王嫂!”穆崢厲聲打斷她。
梁知璿不在意,穆崢從來不等人,誰能讓他等那真的是罪過,反正絕對不會是她。
她放下手裏的東西,拿出兩個飯盒來放在桌上:“我剛回了趟家,這是我爸爸做的魚圓和肉糕,都是蒸熟了的,直接就可以吃,伴粥下飯都不錯,你要不要嚐一點?”
她臨走的時候梁國興給她裝了滿滿兩盒菜,都是他花心思親手做的,她和弟弟以前都最愛吃。她原先是不肯要的,她不是逍遙快活地一個人住,穆崢這裏她連客人都算不上,就跟囚犯差不多,有哪個囚犯還自己帶吃帶喝來坐牢的嗎?
可父親不知道,或者說他猜到了卻不肯麵對。他有他的方式對人好,孩子的生活過得再為難,能吃上家裏做的飯菜也是好的。
盛情難卻,她總是這樣,跟家裏人不管有過什麼爭執和傷害,隻要他們袒露一點溫情,她就一而再地心軟。
穆崢隻瞥了一眼飯盒,諷笑道:“你們梁家人做的東西,你覺得我敢吃嗎?你弟弟都敢給你下藥,難道我不怕你給我下毒?”
他說得很有道理,她無從反駁。而且這麼晚了,她也不想累極了還跟他把新帳舊賬都翻出來吵架。
王嫂走過來問她:“梁小姐,你吃飯了沒有,要不要陪先生再吃點東西?鍋裏還有湯和菜。”
“不用了,王嫂,謝謝你。麻煩你看看冰箱裏還有沒有空間,我想把這些東西放一放。”
“哎,好。”
王嫂看了穆崢一眼,搖搖頭轉身去了廚房。梁知璿把飯盒扣好打算拿進廚房去,穆崢道:“你今天跟雷霄明去派出所幹什麼?”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何必還要問我?”他一直派人跟著她,她並非不知情。
穆崢放下勺子,好整以暇道:“我就是要聽你親口說。”
“沒什麼好說的,跟阿東和馮曉曉的事沒關係,也跟你沒關係。”
穆崢笑了笑:“你是不是真覺得有雷霄明給你撐腰就可以有恃無恐了,你還真不怕他有事?”
“那你呢?”她轉過臉看著他,“這麼緊張幹什麼,是不是威脅別人的事兒做的多了,多少也有點心虛?”
穆崢惱了,猛的一下站起來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跟前拉。桌上梁知璿帶回來的飯盒放在桌角,正好擋在兩人之間,經不住這樣一番晃動,啪嗒落在了地板上。
魚圓滾得滿地都是,肉糕一摔幾乎全碎了。兩個人都僵在那裏,他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腕,隻是沒了剛才的力道,被她一下子掙脫開來。
梁知璿蹲下去,身體裏卻有血氣往上湧,那種感覺像眼睜睜看著有人踹開門闖進來,粗暴地打碎了她最重要的東西。
是啊,她原本以為不重要、不放在心上的東西真要任人踐踏了,才發覺珍貴。
她把倒扣的飯盒拿起來,用手將落在地上的肉糕和魚圓一個個撿回來放進去,油腥沾了滿手。
穆崢就站在她的旁邊,她知道他一定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她,不由笑了笑:“你不是問我今天去派出所幹什麼嗎?我是去接我爸爸,他得了老年癡呆,不記得存折密碼,甚至不記得我媽媽已經不在了的事,在銀行取不出錢來,跟櫃員吵了一架。”
穆崢蹙緊了眉頭,“什麼時候的事兒?”
“是啊,什麼時候的事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上一回在家吃飯的時候肯定就有跡可循了,他做這些菜的時候就已經是個病人了。他今後會慢慢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不能再生火、架油鍋、做飯、炒菜,也不能再算賬做報表了,直到死都是這樣,你滿意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