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直接送入醫院搶救,醫生診斷是中風,因她之前身體狀況就不太好了,還是囑咐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穆家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愁雲籠罩,穆皖南對穆崢道:“老太太眼看要不行了,我爸媽已經在往回趕的路上,姑姑也要過來,你要不要通知你爸爸也回來一趟?”
照馮亞茹的說法,三叔穆坤也是血壓高最近不宜長途奔波坐飛機,但現在畢竟是親生母親生命垂危,怎麼也該趕來見最後一麵。
穆嶸也著急,“是啊,要不我跑一趟,去把咱爸接回來?奶奶就這三個兒女,臨終了還見不齊該有多遺憾啊!”
見穆崢不表態,他急道:“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穆崢終於抬起頭:“咱爸現在不是該不該來的問題,而是還能不能來。”
“什麼意思?”
穆崢道:“你不會真的馮亞茹說什麼就信什麼吧?我開春那會兒還見過爸爸,他的身體遠沒有糟糕到連飛機都不能坐的程度。”
穆皖南比較冷靜,反應過來道:“你是說馮亞茹控製了你爸,不讓他露麵了?”
“嗯。”穆崢看他一眼道,“我的公司最近是什麼情況你也知道,馮亞茹那麼大的動作,肯定不希望有人幹涉她。”
穆皖南蹙緊了眉,穆嶸不懂商場上的明爭暗鬥,但這時也明白事態嚴重:“馮亞茹為什麼要那麼做?咱爸從來都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她跟馮曉曉還有信托,不管公司將來交給誰都衣食無憂,為什麼……”
“貪心不足蛇吞象,她自認有能力操控整個公司,怎麼可能滿足於那10%的股份,何況信托受益人還是她的女兒不是她。這回股災,她找到資金一下子又低價購入公司兩成股份,實際控股的比例已經超過我,就要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了。”
穆嶸這回聽懂了,也變了臉色:“那怎麼辦,就任她為所欲為嗎?”
穆崢沉聲道:“公司的事我會處理,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把咱爸找回來。”
然而老太太的病根本拖不住,趁著短暫的清醒,把穆崢叫了進去。病房裏隻有老爺子陪著她,原本精神矍鑠的人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穆崢在病床邊坐下,握住老太太的手道:“奶奶,我爸他現在回不來,你再等等。”
她搖搖頭,開口咿咿呀呀說話,但因為中風,口齒不清,穆崢聽不懂她說的什麼,隻得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老爺子俯身過去,這時候也隻有他一個人能明白老伴兒說的話,憑的是相守一生的默契。
“你奶奶問你,姓梁的那丫頭是不是邱月琴的女兒?”
穆崢這一刻有一種奇異的冷靜:“是,沒錯。”
老太太已經表達不出情緒,隻是繼續含糊不清地說話,老爺子代她道:“那你奶奶當年留給你媽媽的那串翡翠珠鏈,你是給她了嗎?銀行的保險櫃開過了,東西是你取走的吧?”
穆崢點頭。
老太太沒再說話,病房裏一時隻聽到儀器的滴滴聲和氧氣管的呼呼聲。
這回似乎不需要她再說什麼,老爺子自己歎了口氣,對穆崢道:“你爸爸糊塗,當年是咱們對不起人家,你不要也跟他一樣糊塗。”
又是長久的沉默,穆崢才道:“我爸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媽。到了這個時候趕不回來,他也對不起您。”
老爺子搖頭:“人要走的時候或者走了以後見得到誰、見不到誰、有什麼排場,其實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活著的時候有沒有盡到心,日子過得好不好。人活一世,誰都免不了有遺憾的,我跟你奶奶這輩子養大你們這些兒孫,看你們過得好,也盡了孝道,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你也不要太鑽牛角尖,要知道你們這一輩裏,你奶奶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
穆崢從病房裏出來,掏出煙來想點,想到是在醫院裏,又把煙塞了回去。
黎明過後會有日出,太陽躍出地平線就是新的一天,但老太太是半夜走的,永遠也看不到新的一天了。
俞樂言哭得很傷心,連穆皖南也紅了眼眶,把她抱在懷裏,夫妻兩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安慰。
梁知璿不是穆家人,但心裏也很難受,她知道失去至親的痛苦,而且雖然不是真正的家人,但穆老太太一直對她很友善。
她找到穆崢,他倚窗站著,不說話,也沒有掉眼淚。
大概他媽媽離世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