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和公主回頭看去,就見孩子煞白的小臉兒在半空中懸著,淚眼汪汪的可憐眼神瞧著徐柔,又看過來瞧爹爹。
“徐老七,你別亂來,這孩子,如果真是瓊兒的骨血,我們楊家自然是認得,隻是現在根本說不清楚……”九公主從心底裏隱約覺著這孩子是自己的親孫女,卻也拿不準,不敢認。
“放你娘的屁,說不清楚?好,那就永遠都不必說了,從今日起,這孩子不姓楊了,與你們再無半點瓜葛。我女兒的孩子,我們徐家自會把她養大。”紅了眼珠子的徐永寒把孩子扔給徐柔,突然捂住腰側,擰著眉走向後院。
冉紫兮一瞧,就知道他是氣的舊傷複發了,趕忙追了上去。
徐柔抱著孩子看了楊無暇一眼,轉身默默的走了,那眼神中的絕望和委屈讓他受不了,讓他忽然就心如刀絞。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徐家和楊家的故事,各種版本讓人們津津樂道。一向要麵子的徐永寒氣的在床上躺了三天,把楊瓊罵的狗血噴頭,堅持要去剁了他。
徐柔把自己關在繡樓裏七天七夜,出來後似乎是想通了,再也不提楊無暇,隻去攝政王府找了一趟姨母冉紫倩,就開始帶著孩子獨自過日子。
趙鈺終於隨了家長的心意,在父母安排下和一個世家女定親成親。韓琦沉默了一段時間以後,又在徐家活躍起來。
在徐永寒不知情的情況下,徐柔和楊瓊在攝政王府偶遇了一次,在太液池邊又一次偶遇,白塔寺後山也湊巧碰上。
“徐姑娘,在下……”楊瓊糾結著不知該怎麼說。
“我再跟你說一次,最後一次,我是你結發妻子,我們分別的那個晚上,我聽到你說任何人都不能分開我們,我們一家三口要永遠在一起。而今,恬恬的抓周禮都過了,你作為父親卻缺席。你還不信我是吧?好,今日我就從這裏跳下去,以死證明。”
話音剛落,就見徐柔縱身躍下怪石嶙峋的高坡,楊瓊驚呼一聲不可,卻沒能拉住她,如瀑般的青絲飄起,從他手心滑落。
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他縱身撲了下去,看著她的身體在眼前飄落,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幅畫麵,也是在一座山上,遇到野豬襲擊,二人相擁著滾落山坡,在一個山洞過夜。在那個又黑又冷的夜晚,他發著高燒,霸占了她瑩白如玉的身子。那身子忽然變成了躺在床上,在他身下,旁邊是熟睡的女兒,他奮力的衝撞著,恨不能把她的身子揉進自己的身體,耳邊似乎縈繞著一句話“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誰也不能”。
她真的是他的妻子,是他心愛的妻子,這些天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心口會疼,半夜做噩夢總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眼前晃,卻看不清她們長什麼樣子。這次終於把她看清楚了,妻子和女兒,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落地的一刹那,他伸開雙臂把她抱在懷裏:“柔柔。”
二人落地,並沒有想象中的亂石嶙峋,而是鋪滿稻草的草墊子,是徐柔事前準備好的。
“你都想起來了?”徐柔驚喜問道。
楊瓊閉上眼睛想了想,緩緩開口:“沒有完全想起來,剛才你跳下來的時候,我也不知為什麼就要跟著你跳。突然想起了那個山洞,還有你說的最後一晚,隻是閃過了幾個畫麵,其他的沒想起來,但是……柔柔,我可以肯定,你就是我的妻子。我對不起你和恬恬,我們回家吧,好好過日子,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夫妻二人攜手起來,剛要邁步就見徐永寒繃著臉,像一尊天神一般站在麵前。“你居然還敢與他私會,給我綁回家去,從今後不準出門。”
“爹……”徐柔正要說話,就被家丁們湧上來拉著離開。“爹,他隻是失憶了,他會想起來的,爹……”
徐柔還在拚命掙紮著不想離開,楊瓊也不由自主的跟著跑了幾步,卻被徐永寒一腳踢倒在地。
“我告訴你,以後再敢靠近我女兒,打斷你的狗腿,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徐永寒惡狠狠的放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嶽父,嶽父大人,我想起來了,柔柔就是我的妻子。”楊瓊跪爬了幾步,緊緊扯住徐永寒衣擺。
“哦?想起來了?”徐永寒冷笑:“好,那我問你,柔柔寫了那麼多信,怎麼都沒有寄回家裏,還有那偽造的雲中子手書又是怎麼回事?”
“這……這些我還沒能想起來。”楊瓊木訥答道,手上不自覺的鬆了。
“你是狀元郎,自然有才華,恐怕能模仿任何人的筆跡吧。”徐永寒冷笑著轉身離去。
天空中驀地響起一聲驚雷,震得楊瓊一抖,口中喃喃了一聲:“恬恬……”便迅速起身追了上去。
定國公府門口,冉夫人正抱著哇哇大哭的恬恬柔聲哄著,不時地朝門外張望。
“柔柔,你可算回來了,這孩子害怕打雷,從第一聲雷響,就哇哇大哭,怎麼都哄不好。”冉夫人額上密布細密的汗珠,趕緊把孩子交給徐柔。
“恬恬別怕,娘回來了。”徐柔自然知道孩子怕打雷,正因為如此,才沒有掙脫家丁們的束縛,趕緊坐馬車回家來。
小丫頭用溫熱柔軟的小胳膊抱緊了娘親的脖子,哭得梨花帶雨:“爹爹,要爹爹。”
徐柔忍不住淚如雨下,經過幾次精心安排的“巧遇”,他總算想起了一些往事,可是倔強的父親能原諒他嗎?
徐永寒背著手跨進門檻,怒斥道:“還不去後宅,在這裏做什麼?”
“爹爹……”恬恬淚眼朦朧中恍惚瞧見了父親的身影,伸長小手去夠。
眾人回頭,這才發現,楊瓊也騎著快馬追來,幾大步便追進了國公府大門,一把抱過女兒。
“爹爹,天狗又在叫了,恬恬怕……”女娃柔軟的小身子偎在父親懷裏,頓時安靜了許多,小胳膊抱住爹爹的脖子,嘟著小嘴兒偎在他肩上。
“恬恬不怕,爹爹打跑它。”楊瓊緊緊抱住女兒,習慣性的拍拍她後背安慰。
天上飄灑下蒙蒙細雨,父女倆緊擁的畫麵讓周圍的看客都淚濕眼角,默默無語。
“卡啦”一聲,天上又響起一個炸雷,雨點變大了。
徐永寒猛地一把奪過孩子,扔給徐柔:“回後院。”
懷裏突然一空,楊瓊吃驚抬頭:“嶽父,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吧。”
徐永寒冷笑:“原諒?哼!這個孩子已經和楊家沒有關係了,那日說的清楚,我們徐家會把她養大,但是她已經不姓楊了。滾出去,楊家的人不得踏入我徐家半步,來人,打出去。”
一群家丁一擁而上,楊無暇被七手八腳的抬起來扔出門去,楊恬恬哭喊著要爹爹。
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徐柔怕孩子著涼,隻得抱著她進了前廳。徐永寒進屋端坐在太師椅上喝茶,卻猛地把一片茶葉“呸”地一聲吐在地上,明顯的是餘怒未消。
外麵的雨嘩嘩地下了起來,竟然變成了瓢潑大雨。
徐夫人心善,小聲道:“雨這樣大,會淋病的,還是派輛車送他回去吧。”
徐永寒吼道:“派什麼車,他死了也跟我們徐家沒有幹係,死了更好.”
徐柔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無聲的歎了口氣。爹爹要麵子,遭受如此奇恥大辱,沒有打罵自己甚至掃地出門,已經是對女兒的格外疼愛了。
“爹,”徐柔把孩子交給母親,跪在了地上:“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您莫要氣壞了身子,要打要罰隻管朝著女兒來吧。”
父女倆這些天都沒有什麼交流,中間似乎隔了一層厚厚的冰牆。徐永寒瞧瞧淚流滿麵的女兒,這是他從小捧在手心裏的親閨女呀,疼著寵著長大的,何曾受過半點委屈。如今自己雖是覺得沒臉,可女兒呢,不是比他更難受麼?
“起來吧,這事不怨你。你也隻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如何知道人心險惡。他偽造了爹娘的親筆信哄騙你,你又如何能識破。以後你就忘了他吧,爹娘給你找個好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國公爺想到女兒的委屈,心裏也不是滋味。
徐夫人抱著恬恬,柔聲道:“我看韓琦對你一直是一往情深的,如今你都生了孩子,他還是樂意娶你的,前幾日還跟我提過,韓琦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脾氣好,會照顧人,你嫁了他不會受委屈的。”
徐柔流著淚搖搖頭:“娘,韓琦再好,終究不是恬恬的親生父親。孩子不能離開父親,女兒小時候最喜歡黏著爹爹,爹爹也最寵柔柔。如今恬恬……恬恬怎麼能離開她的親生父親呢。娘啊,當年我爹遠征瓦剌,摔下懸崖,眾人都說他死了,您不也不肯改嫁麼?”
提起往事,眾人都陷入了沉默。管家徐千在一旁低聲道:“七爺,那狀元郎在門外跪著呢,已經被大雨澆成落湯雞了,九公主來了,怎麼拉都拉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