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芷藍去找原繼中,他們能說什麼,原南風想都不用想。
這一邊,孩子的病情忽好忽壞,體溫一直都飄忽不定。原南風走不開,鬱清秋現在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中毒頗深,言馳更脫不開身來看看自己的女兒,他隻有留在這兒。
體溫出現異常之後,就會有12個小時的觀察期,這期間拒絕任何人探視。
走道裏,原南風捏著手機,骨節都在泛著白,頷首,冷硬的側臉線條緊繃,眉梢落進了昏黃的燈光,泛出點點他的惆悵。單薄的衣服背麵,肋骨若隱若現。
羅甫務在一邊,他也是心力交瘁,都已經八~九個月,怎麼還在……反反複複。
“南哥,你回家睡吧,我在這兒等著。”
原南風抬頭,後腦勺靠在牆,胃再次燃起了熟悉的隱痛……這種痛有很久,他都忘了有幾年,時輕時重,一次都沒有去檢查過。
“幫我倒杯白開水,然後你回家,天亮了來替換我。”
“好。”
羅甫務去茶水間。
……
原南風喝了水,胃稍微的舒服了那麼點兒。現在正是半夜,萬賴俱寂,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轉身,去坐著。腳剛動,手機裏傳來了短信。
全子發來的。
三張圖。
高樓大廈,人,行色匆匆,車水如流。消瘦清麗著一身樸素的女孩兒走在馬路上,發依舊隱藏在帽子裏,頸項修長優美,背薄如紙片。沒有穿寺院的長袍,粗布衣衫,擋不住她的俏麗脫俗。
他盯著那照片,許久。
仿佛有魔力一樣,正吸引著他。
第二張依舊是背影,第三張是側臉。有個賣花的小女孩兒站在她的麵前,舉起一朵花,不知是要送她,還是要她買。她臉部線條柔和到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程度,微笑中還帶著點點疏離。
眼尾微微上翹,低頭,脖頸的弧度微微彎曲,似小半個心型的線條,在鏡頭裏泛著瑩白的潤澤。
他的指間停留在手機屏幕上,那光亮穿透了他的指腹,仿佛看到了隱藏在指頭裏的脈博,砰砰砰砰……
沒有章法的跳動著。
記憶裏她的笑容不多,最燦爛的是那一回他去學校裏接她,那一年她才18歲。她想憋住笑,但看到他來,便沒有憋住,不是開懷大笑,唇角彎起,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他在她的眼晴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印,那麼清晰。
第二次笑,是在滑雪。
那一天,他從男孩走到了男人,她也從女孩蛻變成了女人。他帶她去滑雪,很多人,二十多個,就她一個女孩兒。她成了雪場裏的寶,都要教她。
她被圍在男孩兒堆裏,他被擋在外麵,不許兩人靠近。
眾人七嘴八大,說得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在人堆裏叫著原南風的名字,求救。
那一晚,她笑得很大聲,在整個滑雪場的上空徘徊縈繞,回去的時候,她一身的濕,倒也沒有覺得冷。
晚上睡覺的時候,貼著他很緊很緊,不留一點縫隙。他能感覺到她的依賴,和整個身體的愉悅。
後來……
後來就沒有再聽過她的笑聲。
……
十五個小時以後,孩子身體的各項數據才恢複正常。
原南風貼身照顧,不敢有任何怠慢。這個秋天快要過完了,即將進入冬天,越來越冷。
病床前有各種儀器,心髒上依舊插得有管子,她經常是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十天後,情況好轉,儀器撤掉。
不到一歲的孩子,胸口密密麻麻的都是縫針後的痕跡。
夜晚。
外麵刮著大風,天氣預報裏,蘭城正在下雪,這雪下得真早。許久,都沒有全子發過來的照片,隻知道她回了雲泉寺,這樣也好,至少那個地方很安全。
小孩兒真的非常神奇,十天前還躺在床上,睡的昏天暗地,連飯都不知道吃。
現在已經會抬手,會抓他的衣服,還能把自己的手給抓破皮,喂奶分的時候,也能把原南風的頸子給撓出一個印子來……
一天一個變化。
原南風此時正在喂她,把她抱在懷裏。這是醫生的囑咐,多抱抱孩子,多和她互動,隻要注意衛衛和不要親嘴。
她吸得吧唧吧唧,臉頰鼓鼓的。
原南風失笑,“小時候和你爸一起和稀泥,沒想到還得伺候他的女兒。”
孩子看到他說話,不吸了,看著他,又萌,又懵,好像在說:你在說什麼呀?
他心頭漸軟,笑出了聲,“看在你可愛的份上,我甘願伺候你,快吃快吃。”
說完話,孩子就抬起了手,同時又含~住了奶瓶。她的手夠不著原南風的臉,原南風就自動把臉送過去,想著給她摸摸。
不想。
啪。
她打他。
“……”
勁道很小,也沒什麼聲響,也不疼,但到底是打了。
他眸中帶光,“要不,你再打一下?真舒服。”
他說一句話,孩子就不吸了,就看著他的嘴看,然後伸手去抓……
……
半個小時後,孩子總算是睡著,原南風這才出來,他的眼晴裏還有未散的笑意,就是嘴裏的味道怪怪的。屁孩子非要把手往他的嘴裏塞,不給不行,她都不知道有幾天沒洗手了。
去洗手間裏處理一下,心想著明天應該給她剪指甲了。
出去。
打開病房的門,他一愣。
走道裏的聲控燈因為沒有任何聲響,所以都是熄滅狀態。他站在房門口靠牆的位置,病房的門打開,光一下傾泄過來,落在他的身上。
一頭利落的短發,英氣俊朗的五官,下巴處有很多胡渣,定定的看著他。
原南風就覺得,他好像是在戰場上戰敗的將士,把那一身的頹廢體現得淋漓致盡。
他就在站在那兒,連一絲人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原南風把門關上,關門的聲音讓燈亮了,就在兩人的頭頂,便看清楚了他眼晴裏那殷紅色的血絲。
“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問。
言馳沒吭聲。
“鬱清秋呢?”
提及這個名字,他瞳仁輕輕一動,仿佛是結滿了冰的湖泊裏,其中一塊出現了裂痕,緊接著那整個湖泊就開始了碎裂。
他沒有說話,原南風卻渾身一涼,這是……是死了?沒救了?
他和言馳從小一起長大,言馳從來沒有露出過這種肝腸寸斷的眼神。
“走了。”他嘶啞著聲音道。
原南風:“……去哪兒?”還好沒死。
“不知道。”言馳開口,“可能已經死了,我……我救不了她。”
燈又滅了下去。
誰也沒有說話,死寂死寂,連兩個人的心跳聲都聽不到。因為經曆過,所以便能多少感受一些。那種無助痛苦一如他25歲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