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終於要離去,這一去,關山萬裏,再回來時,應該隻是過客了吧。蘇豫想,我是愛上了這座城市,還隻是愛著這座城市所承載著的青春!說不清楚也想不清楚,可是不管怎樣,這座城市對於自己是不同的,不單單是一個符號,而是一個密碼,可以開啟往事的密碼。這山,這水,對於自己來說都是不同的,不是風景書上的名勝,不是旅遊冊上的古跡,與自己是息息相關的,血脈相連的。隻是這點血脈相連終將湮沒在時間裏,那重重的一團墨痕終將在流光中淡去,隻留下一抹痕跡。
蘇豫回來了!
他不像歸人,卻仿佛一個過客。
剛回來的第一天,他像所有第一次來這裏的遊客一樣,來了個綠城一日遊。從西到東,從南到北,轉了個遍,當他登上代表綠城的標誌性建築二七塔的時候,他真想大喊一聲: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可是卻沒有這個底氣,這個城市對於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每年放假回來這裏是必經的中轉站,每次到了這裏下了火車都覺得是到了家,雖然家離這裏還有百十裏地。陌生的是從未在這裏生活過,這熟悉裏就透著點疏離,疏離裏又帶著點彷徨。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呢!有人說是“得中原者得天下”,這裏是兵家、商家的必爭之地;有人說這裏是“十省通衢”,交通要道,南來北往,熙熙攘攘;有人說這裏是一個沒有獨特個性的城市,讓人提起時沒有可以描述的語言;又有人說這是一個有著粗鄙文化的城市,直不楞騰的一句“中”,透著點實誠,也透著點粗拉拉的勁頭。
有位朋友說得好,如果你在這個城市呆上一段時間後,你便會明悟其實這是一個從骨子裏喜歡“兩摻兒”的城市。這裏的人愛極了兩摻兒。人們喜歡將胡辣湯與豆腐腦摻到一起,所以順河路成了胡辣湯愛好者的“天堂”;人們喜歡將土豆粉和刀削麵摻在一起,所以“姐弟倆”擠滿了土豆粉的擁躉;人們更喜歡將千張、海帶絲、麵片等摻在一起,所以成就了燴麵,它幾乎成了城市名片;就連吃個涮鍋,蘸料也要把麻醬和蒜蓉香油摻在一起……
“兩摻兒”說的好聽呢,是包容萬千,是中庸之道,是大道至簡;說的不好聽呢,就成了左右搖擺,無所適從,個性缺失。可是這就是綠城的特點,平凡、世俗、熱鬧、隨大流兒。這裏不像武漢,池莉筆下的武漢繁雜、熱鬧、市井,火熱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這裏不像廣州,老廣州的生活就像一杯早茶,慢慢悠悠、自自在在,日子就在小籠包、蝦餃與早茶之間過去,一天又一天;這裏也不像成都,一副麻將讓成都人天塌下來都不怕,龍門陣更是擺得熱火朝天……
這裏有什麼呢?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火車站附近的服裝批發市場一個挨著一個,銀基商貿城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個。每天清晨,綠城還在睡夢中的時候,這裏已經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從全省各地以及周邊省市擁進這裏進貨的商戶給這座城市帶來了最早的問候,然後又隨著貨車四分五散到各地。可是這麼多年下來,始終也沒有成長出一個本土的服裝名牌,不能說不是一件憾事。
新建的新區真漂亮。高樓林立,綠草成茵,一座新城拔地而起,一棟棟溫哥華風格、西班牙風格、瑞士風格的建築逐漸呈現。什麼風格都有唯獨沒有自己的風格,這樣一座新城,可以在蘇州,可以在南京,可以在武漢,可以在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唯獨跟這裏好似沒有什麼關係。
唯獨走到綠城的西郊,還能看到舊時的風采。現在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走在西郊寬闊的林蔭道上,粗壯的梧桐樹高高大大,侍立在路的兩邊,亭亭如華蓋,鬱鬱蔥蔥,人一走到這裏一下子就清涼起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裏讓人想到了南京,從中山門往紫金山去的那條林蔭大道,是那樣的讓人心醉。還有那些蘇式建築的樓房,式樣古樸,別具風情。還有那“碧海丹心,血殷黃沙”的碧沙崗,馮玉祥的北伐陣亡將士在這裏安息,一走進去,古木參天,氣象萬千,不愧是烈士埋骨之地。
這裏,就是蘇豫將要生活和奮鬥的地方。
故事就從這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