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掉頭。這是葉夫人留給花娘姐姐的，對她至關重要，肯定是她拿錯了，我們快給她送過去吧。”柳二丫沒有多想，催促徐富貴回去，後者支支吾吾，說不著急，下次升堂再見的時候還也不急。
柳二丫覺得奇怪，執意要回去。徐富貴拗不過她，隻好轉頭。
臨近雲溪村時，天色已暗，崎嶇的山路變得格外難走。忽然，徐富貴拉住了韁繩，柳二丫不解，正要開口詢問，一隻大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徐富貴的聲音淡淡的。
柳二丫心下一涼，有了不好的預感，撥開他的手：“不，我要看。”
連綿的火光在夜幕下格外刺眼，樹木燒焦倒塌的聲音不絕於耳，氣浪，慘叫把柳二丫震在了原地，遠處的房屋轟然倒塌成廢墟 。
“花娘……村長……大嬸……”一滴清淚怔怔地落下。
“二丫……”徐富貴想要安慰她，千言萬語湧到嘴邊，最後都化作了一聲歎息。
柳二丫的眼前，閃過紛亂的記憶，有絕望的哭喊，也有冰冷的屍體。她陷在回憶的魔障裏，無法自拔，一時分不清過去和現在，隻是如同一個木偶人一般，麻木地挪動雙腿向前走，毫無情感可言。
“二丫。”徐富貴走過去，想要扶住她，才碰到她的手臂，眼前的人兒便昏倒在他的懷裏。
馬兒被方才那聲巨響嚇跑了，他們沒有了回去的交通工具，徐富貴知道她隻是受了打擊，好好休息一會兒就會好，可此地不宜久留，他一咬牙，便背起柳二丫往回走。
柳二丫此刻安靜溫順，如同一隻受了傷的小貓，與平日裏的張牙舞爪截然不同。徐富貴恍惚地想，就這樣馱著她走回去，似乎，也不是太糟糕。這一霎那心底淡淡的柔情，竟如春風拂柳，朝陽初升，帶著點點翠綠，和燦燦的金。
走了好一段路，都沒有遇到村落和水源。徐富貴一個大男人，身強體壯的，暫時無所謂，隻是柳二丫才昏迷，好容易醒了，卻長久滴水未進，加上心力憔悴，當夜便發起了高燒。
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哪裏來的大夫和草藥，徐富貴把柳二丫放到一棵大槐樹下，掐了她的人中，見她有了一絲意識，便說：“二丫，快別睡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給你弄。”
徐富貴心想，既然有樹，那就應該會有小兔子，小老鼠之類的，屆時四處找找，雖然費勁，卻也不是全無可能。到時候生點火，烤著吃，也是極好的。
卻聽柳二丫一氣兒報出來：“我想吃醉仙樓的烤鴨，點心齋的桂花山藥糕，玫瑰鬆子糖，豆腐水晶膏，還有花娘做的揚州獅子頭……”
氣不打一出來的徐富貴：“……”這會兒子還能想這麼多有的沒有，看來還不是病得太嚴重。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別亂走，我四處看看。”
柳二丫因為發燒的緣故，嘴唇幹裂地不像話，徐富貴看著心疼，想既然這棵槐樹能長那麼大，附近一定有水源。他折了樹枝，掩住柳二丫的身軀，然後起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徐富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郊外的風緊一陣，緩一陣，攜著軟的沙，迷了眼，亂了發，困意與餓意一同襲來，他的眼皮沉沉直往下耷。
凸起的石頭絆倒了他，腳踝間傳來的痛意使他有了一瞬的清醒。他想起了柳二丫，荒地裏放生大哭的柳二丫，見到屍體花容失色的柳二丫，為了讓他拔蔥故意溫柔的柳二丫，還有趴在他的背上，內心無助的柳二丫。
無邊無際的夜，無邊無際的冷，再這麼耽擱下去，她會死的。
徐富貴咬咬牙，站了起來，繼續拖著沉重的腿，蹣跚地往前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他終於看到了湖泊，一個淺淺的，幹淨的湖泊。
他拿出一路帶在身上的水囊，灌滿了水，然後往回走。
這次和來時不一樣，他有了水，這份遲到的驚喜在他的心裏，沉甸甸的，卻讓他步履輕快。
他回到了大槐樹下，柳二丫保持著他走時的姿勢，他將額抵在她的眉心，比先前更燙了。
“二丫，二丫你醒醒，我找到了水，你先醒醒，我們有水了。”
柳二丫費力地睜開眼：“徐富貴，你之前執意組織我回雲溪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看到花娘的步搖和玉佩，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這樣重要，不會粗心放錯的，可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說。後來覺得或許你遲早會知道，自己麵對這一切也好，所以改變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