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三月花如錦,多少功夫織得成。
大約是戰況漸入佳境,攻下楚國不過或早或晚的事罷了,皇帝與大臣還時時留意戰事,洛陽百姓卻已漸漸忘記了江南戰火彌漫。
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繁花似錦,一年之中踏青賞花的時節又來到,滿城綠意青翠,一派繁華盛世。
民間遊園飲宴,皇家因用兵而節衣縮食,便免了一年一度的賜宴。
太子仁孝,見皇帝每日都勤勉國事,極少有放鬆的時候,便要用東宮的份例置一席酒宴,召諸王公主,陪皇帝聚一聚。夏侯恕聽聞此事,忙趕到東宮,說與太子道:“往年阿爹都是要去南山行宮住上一兩月的,今年特殊,便算了,不過,弟以為與其置宴,不若奉父皇往湯泉行宮,離京兩日,也好鬆快鬆快。”
太子一想,有理,湯泉行宮較南山行宮近得多,且隻去兩日,花費不多,也免於離京太久,皇帝放不下戰事。比起置宴,確實更為周到。
再看這總愛在背後使壞的二弟低眉順眼地立著,無一絲不恭敬,太子便想到那在外征戰的兩個弟弟。夏侯恕深忌晉、秦二王,太子又何嚐不是,隻是他天生就使不出過於陰暗的手段,更做不出在人後向皇帝進讒言,便隻好自己發愁,再努力拉攏朝臣。
眼下見夏侯恕在他跟前服軟了,太子便有一絲同病相憐的味道,他歎了口氣:“你所慮甚周全,與我一起去向阿爹進言吧。”
夏侯恕也不推辭,笑著答應了。
兄弟兩一齊去了太極殿。
恰好,夏侯沛那一路又打了個大勝仗,皇帝正高興,聽太子與鄭王如此一勸,也覺得這一年來用足了力,是該休上兩日解解乏,何況,也是兒子們一番孝心。
他與太子想的一樣,湯泉行宮不遠,快馬一日的功夫,隻去兩日,也礙不了什麼事。
皇帝便這般興致勃勃地決定了,打發人去與皇後說一聲。
太極殿來人之時,皇後恰坐在窗下讀夏侯沛的來信。
“春燕歸,巢於林木。”
燕子天性喜愛在人家的屋簷下築巢,何時會築巢於林?
短短七字,觸目驚心!
一合上眼,仿佛看到一片焦土,一座亡城,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殿下?”宮娥輕喚。
皇後睜眼,眼中寧靜淡然。方才直擊心扉的悲哀仿佛不存在。
“何事?”皇後問道。
“太極殿來了人,聖人欲往湯泉,請殿下同行。”
皇後皺了下眉頭,將手中的信箋折一折,塞進袖袋裏妥善放置,便往太極殿去了。
她去時,太子與鄭王仍在,皇帝正在誇獎太子孝順懂事,知道體諒君父。鄭王站在一旁,就如一個陪侍,但他唇角含笑,無半點不悅,目含暖意地看著皇帝與太子父子情深。
皇後眉心一跳,目光在鄭王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隻覺一陣矛盾違和。
“皇後來了。”皇帝站起身來,見了皇後也挺高興的,走上前半步,算是迎接。
太子與鄭王一齊向皇後施禮,皇後稍一頷首,道:“免禮。”
既然皇後來了,太子與鄭王留著也不像樣子,畢竟,皇後非生母,比太子與鄭王也不過長上三五歲。二人便告退了。
皇帝興致正高,眼看著太子走了,樂嗬嗬地與皇後道:“你是為湯泉一行來的?”
皇後道:“這幾日宮中正忙著,我且抽不開身,聖人出行,也不能無人照料,不若讓劉淑媛伴駕?”
皇帝無可無不可,橫豎隻去兩日,帝後同行,儀仗鹵簿聲勢浩大,皇後不去也好。
皇後見他果然隻是客氣,也沒多意外,想到鄭王那恭順溫文的模樣,便道:“我有些日子沒見二郎,今日看他平和不少,倒與太子有幾分相似。”
夏侯恕慈眉善目的模樣,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戰事順利,兒子又越來越懂事,簡直無一處不順心,這樣一想,皇帝笑意便更真了:“他以前確實是沒氣度,我因此也不敢對他委以重任,現在看來是長大了,畢竟將近而立,也是獨立的時候了。”選擇性的忘記了夏侯恕十幾年前就獨立出去的事實。
皇後聽他這一番不知哪裏來的慈父心腸,自然也不好說旁的,便回去了。
因太子與鄭王一齊建言,皇帝便帶上了他們,再加之去的不久,便將朝政托付高丞相,自己帶足了羽林,出城去了。
人對危機,常有一種名為預感的先覺,皇後起初覺得不對,讓皇帝那一說,便暫且放下了。
皇帝出城第三日,崔玄拿著一紙供認狀,整個人都要瘋掉了,他查了半年,終於讓他查出來,鄭王要反!
卻說夏侯恕下定決心造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積威日久,光他的名頭便足已使人聞風喪膽。況且夏侯恕自己也不是那麼果決的人。然而,隨著大捷的喜報一道道傳來,京中交口稱讚這晉王與秦王之賢,而太子,也坐不住了,屢屢拜見皇帝,皇帝對太子,顯然比對他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