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便如同龍歸滄海、虎入山林。
重新集結的大軍,經過短暫休整,迅速複仇反撲,直取漢眉城、斬殺城內叛亂諸將。整頓妥當之後,再與鬼戎交戰於吳聲城外三裏坡。
西戎鬼狄乃是蠻邦小國,若論武力與運籌自然不如大寧;之所以逞一時之能,靠得無非是詭詐之道與山林險峻。現如今與大寧軍隊正麵交鋒於一馬平川之地,自然敗下陣來。
經此一役,大寧軍隊斬殺鬼戎大將昆彌烏,收複吳聲城,再乘勝取吉節城,斬殺鬼戎守城大將,更擒獲了躲藏於城中的蕭友乾次子及其家眷。
捷報頻傳,朝野振奮。大寧朝的軍隊銳不可當,旋即收複所有失地,並重新將鬼戎軍隊打回陰河上遊。西戎鬼狄之大鬼主不得不出麵乞和,雙方重新立定契約,並刻碑留書於陰河之畔。
又三日,唐瑞郎傳令三軍,班師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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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郎活著。
他不僅活著,而且還大破鬼戎。
何至於此,他馬上就要回到詔京來了!
一個接著一個的喜訊,激蕩著陸幽的頭腦。仿佛他此生從未經曆過如此激動與狂喜的體驗。
若是沒有宮中和朝堂之上的那些“俗務”牽掛於心,他竟恨不得能夠跨上日行千裏的駿馬,往西奔去,將那位寧朝的大英雄親自迎接回來。
可惜他畢竟不能這樣做。
好在此刻,等待仿佛也是一種帶著甜蜜的煎熬。
在日複一日的翹首以盼之中,陸幽終於迎來了軍隊抵達京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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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數日的陰雨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是一年的仲春時節,牡丹錦簇、李杏爭芳,抑鬱了數月的盎然春意,仿佛都在這幾天裏肆意地煥發了出來。
大軍西歸的當日,陸幽原本應該留在宮中籌備晚上的洗塵宴席。可是他卻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換上一身樸素衣著,溜出宮去,騎著一匹快馬趕往城南的明德門。
出得宮城,隻見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全都是等著迎候王師的百姓。裏坊內外張燈結彩,甚至還有機敏的酒家沿途搭起了一些彩架、彩棚,方便眾人坐在高處觀看,順便出售些酒水。
陸幽好不容易趕到明德門樓前,隻見這裏愈發是人山人海,幾無立錐之地。他來得已算是遲了,站在後頭壓根兒沒有辦法看清楚前麵的動靜。
正懊惱間,就有搭彩棚的酒家夥計過來搭訕。他便掏了點兒碎銀,跟著夥計登上了彩棚。
高處的視野果然比下麵開闊許多,還有竹椅可供歇腳。然而陸幽僅僅隻休息一會會兒,就聽見城門那邊有潮水一般的呼喊聲響了過來。
聲音很快就傳到了彩棚下麵,幾乎所有人都在重複著同樣的兩個字——
“來了”、“來了!”
陸幽趕緊起身,憑欄眺望。
果然,視線穿過漆黑高大的明德門甬道,可以隱約望見城外已是旌旗招展,還有鎧甲反射著點點日光。
近了、更近了!
大軍通過門樓甬道的那一刻,馬蹄聲、步伐聲,回響震蕩。陸幽的心髒頓時也跟著激烈跳動起來!
他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見和煦的春光照亮了緩緩走出明德門的隊伍。
星旗電戟,鐵馬金戈。雖然仆仆風塵,卻難掩英雄本色!
並不需要太過仔細的尋找,陸幽一眼就看見了唐瑞郎——身為行軍大總管的他,就騎行於招展的旌旗之後。
隻見他身著明光銀鎧,猩紅披風,腰佩長劍,胯下高頭大馬。端得是好一個英姿颯爽、器宇軒昂。
見了主帥,四下裏頓時投花擲果,好一片歡聲雷動。唐瑞郎亦徐徐向著周圍的人群揮手致意。
彩棚之中頓時又上來了一二十號人,瞬間擁擠不堪。陸幽卻也不惱,他的雙手扒緊了竹欄,近乎於貪婪地眺望著,內心湧出好一股驕傲。
這就是他的瑞郎,是他此生唯一攜手共度之人!
不知不覺間,這些日子的忐忑與思念,全都在身體裏衝突回蕩著,令他暈乎乎頭重腳輕,急於尋找一個出口宣泄。
於是盡管明知瑞郎無法聽見,可陸幽依舊放聲大喊。
“唐!瑞!郎——!!!”
他的聲音,毫無意外地混入到潮水一般的歡呼聲裏,瞬間痕跡不留。
可誰知唐瑞郎竟然轉過頭來,一下子就對上了陸幽的目光!
突然間,陸幽的耳朵裏沒有了聲音,天地間霎時完全靜默下來。
他知道自己正在傻傻地笑著,卻也聽不見自己的笑聲,仿佛這個世界狹窄得隻容得下唐瑞郎的這一回眸。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遠得不足以傳遞任何實質性的訊息,可唐瑞郎還是摘下了鎧甲頭盔,展示著他絲毫不比陸幽含蓄的燦爛笑容!
多日不見,西南高原的烈日讓他變得黝黑,臉龐也愈發瘦削而輪廓分明。可那雙琥珀色眼眸卻明亮依舊——甚至更加神采奕奕。
陸幽著迷地沉溺在唐瑞郎火熱的視線之中,可是突然之間,他嘴角的笑容凝滯住了。
就在擁擠不堪的彩棚裏,就在緊挨著他的地方,突然間發生了一件事——
有個人,將一柄尖刀捅進了他的後背!
劇痛如洪水一般襲來,陸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第二刀又捅了過來!
他忍痛躲避,而周遭的人也覺察到了這邊的異樣,人群騷動,驚叫推搡。
那凶徒竟還想繼續行凶,陸幽咬牙將他推開,忽然間身體失去平衡,竟翻出彩棚二層低矮的扶欄,落到了地麵的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