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唯恐迎春聽去了,忙去看迎春,瞧迎春握著薔薇站著,知道她已經聽見了,就又道:“抱琴剛才去老祖宗那告狀,說二姑娘要騎馬打馬球。”
“她真多事。”可人嗔了一聲,憂心地望著迎春,迎春若不打馬球,安安靜靜地做針線,怕沒幾日就跟小郡主她們疏遠了。賈赦來往的人,攏共就那麼幾個武將,跟這些武將家的姑娘疏遠了,以後就徹底連個手帕交也沒了。
可人想到的事,迎春也想到了,瞧見一帶竹籬笆後,珍珠、鸚哥幾個抱了賈母的包袱向空著的一所狹窄小院裏走,心裏又氣又惱,忽然問鴛鴦,“老祖宗過來了,那,老祖宗的體己呢?”總不至於賈赦連榮國府的年例都不要了,賈母還帶著賈政的兒女賴在賈赦這邊吧?若要賴著,總該帶著體己過來。從沒聽說過跟著老大養老,把個體己銀子都留給老二的事。
鴛鴦一怔。
可人心思轉了個彎,明白賈母隻是瞧賈赦這邊風光,所以想住進來借了賈赦的勢,提攜賈政那一房。賈母從始至終,就沒有要跟著賈赦養老的心思,也不避開鴛鴦,就對迎春一福身,“姑娘,奴婢去叫大太太,把老祖宗的體己也抬來。”
“去吧。”
可人一轉身,便提著繡了綠菊的裙子向邢夫人那滿是貴婦的上房裏跑。
“哎,可人——”鴛鴦忙叫了一聲,隻覺裙子一墜,低頭望見迎春抓她的裙子,因心裏還對賈母忠心不二,便著急道:“姑娘快放手,可不能叫可人那麼著——老祖宗知道了,一準要打死她呢。”
“放心,老祖宗不會那麼著。”迎春扯著鴛鴦的裙裾,仰頭望著鴨蛋臉麵、烏黑頭發的鴛鴦,笑道:“老祖宗不是要見我嗎?咱們快去吧——總之,以後老祖宗就在我們這住下了。”
鴛鴦怕迎春在大庭廣眾下扯掉她的裙子,心裏著急著,不得不領著迎春向賈母挑中的那所隻有三間屋子,先前住著賈赦姬妾的院去,走出老遠,回頭瞧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費大家的發了一筆橫財般興衝衝地向邢夫人上房去,知道她們是去搬賈母的私房體己去了。
賈母為施展一時權宜之計,挑中的這所院落狹窄得很,遠不如那榮慶堂的後院寬廣,一帶竹籬裏種了兩棵老梅,離著老梅不過十一二步,便是狹窄的三間屋舍。
迎春跟著鴛鴦過來時,賈母正仔細地叮囑王夫人,告誡她說:“你且忍住這口氣,先叫元春拿著世襲將軍府姑娘的名頭進了宮再說。以元春的本事,就算老二得罪了上頭什麼人,也有轉圜的餘地。隻要元春出息了,你要怎樣揚眉吐氣不行?”
王夫人巴不得賈母替元春籌謀,隻是想著寶玉也要住進賈赦家,怕寶玉受了委屈,才紅了眼眶。聽賈母告誡她,就安分地道:“兒媳都聽老祖宗的。”聽見竹簾子啪嗒了一聲,知道鴛鴦領著迎春來了,就忙道:“老祖宗,這邊樹木太多,難免寒涼了點。兒媳吩咐人,把些厚重的被褥也帶來吧。”
賈母點了點頭,靠坐在鋪了彈墨綾子引枕的炕上,瞥了一眼迎春,先不理會她,隻瞅著珍珠、鸚哥、琥珀四處地安放她用慣了的物件。
鴛鴦走到炕前道:“老祖宗……”
“鴛鴦,把那雕漆小炕屏擺在西邊屋子。”賈母以為鴛鴦在提醒她迎春來了,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隻管叫迎春自己個反省。
鴛鴦急著要把邢夫人去抬賈母體己的事說給賈母聽,見賈母不許她張嘴,又怕一張嘴害了可人,便索性不說了。
迎春坦蕩蕩地站著看,煞有閑情地觀賞賈母的這些個東西,望見那紅彤彤的小炕屏上雕刻著牡丹花朵,想起自己曾買過一枚紅漆的戒指,哪一會子得空了,便打發人出去買一枚來,也算是留下個前世的念想……
“砰!”地一聲,賈母一掌拍在炕桌上,指著嘴角翹起來的迎春,怒道:“女子當貞靜溫婉,你不好生地學針線,鬧著要騎什麼馬?這般瘋瘋癲癲的,不說一旦跌下馬,連累父母雙親傷心難過;傳揚出去了,叫人以為咱們賈家女兒都是這樣無法無天的樣,那可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