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賈政忙轉頭去看邢夫人。
邢夫人囁嚅說:“老太太要過來住……既然過來住,東西還留在西邊做什麼?要用的時候,還得打發人繞一大圈子去取……”說完了,隻覺這話十分在理,就把腰板也挺直了。
“正是,老太太沒有因為這樣的事生氣的道理。”賈赦頭會子覺得邢夫人順眼了,瞅著邢夫人時,眼裏帶了一抹笑意。
邢夫人一瞧,越發地理直氣壯了,就等著過兩天收拾王熙鳳了。
不是那麼回事!王夫人不能替賈母辯解,就忙殷殷切切地瞅著賈母看。
“……我住習慣榮慶堂……在這邊住兩年,還要回榮慶堂去……做什麼把我的東西搬來?”賈母不得已,隻能裝作虛弱不堪地吐出這句實話。
賈赦一聽就明白了賈母的算計,背著手冷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兒子明白了。但,既然發話說了,要來兒子這住,老太太就安心地住下吧——至於寶玉、元春、探春、惜春,還留在西邊吧——先不說兒子這地方狹窄,隻說璉兒大喜,老太太都不忘指點迎春讀書寫字,可見老太太對小孩子功課的用心;一個孩子就叫老太太連孫子的喜酒都沒工夫喝,多來幾個孩子,那還得了?”一甩袖子,就對邢夫人說:“叫人把元春、寶玉、探春、惜春的東西都送回去。”
賈赦跟在南安老王爺身邊幾個月,也把南安老王爺那令行禁止、說一不二的氣派學了點皮毛來,這麼一段話說出去,不說賈政、王夫人,就連躺在炕上的賈母也驚得目瞪口呆,沒立刻發威彈壓他。
“是,老爺。”邢夫人原本還怕元春、寶玉、探春、惜春來了,每個月要白白地糟蹋許多銀錢米糧,如今聽賈赦這樣說,就如得了聖旨一樣,立刻吩咐人去辦。
賈母莫名地想到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句話,氣得渾身發抖,兩隻眼睛瞅著從粵海回來後也沒跟她請過安的賈赦,瞧賈赦精幹了不少,竟也有點賈代善年輕那會子的影子了……
“老太太若沒事,就去喜堂那瞧孫子、孫媳婦拜堂吧。”賈赦斜睨了賈政、王夫人一眼,敢算計他?他好歹也是南安老王爺麾下一員大將!瞅著賈母不動彈,摸著不知道什麼過來的迎春的腦袋,“老太太再不動彈,王家可就有話說了。”
賈母氣得胸悶,嘴角牽動了兩下,到底怕把個新媳婦晾在喜堂久了,得罪了王家,扶著王夫人的手下了炕,瞧邢夫人獻殷勤地替她整理衣衫,躊躇著說:“等新人拜完了天地,把我的東西,送回榮慶堂……我琢磨著,還是回榮慶堂住吧。”
“那可不成。一天裏來回地搬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兒子虐待母親了呢,被人彈劾一本,兒子的官就丟了。”賈赦拱手,請賈母在前麵走。
王夫人忍不住著急,雖說元春、寶玉養在賈母身邊,她偶爾也埋怨賈母攔著不叫她跟元春、寶玉親近,但若不是賈母養著元春、寶玉,元春、寶玉哪有如今這般的體麵?譬如說寶玉脖子上的那枚通靈寶玉,若不是賈母緊張兮兮地生怕那玉有個閃失,誰還會把那塊玉當回事?
“還不走?”賈赦不耐煩了。
邢夫人拉著王夫人的袖子,含笑道:“弟妹,快走吧,娶的是你們王家姑娘,別落了你們王家姑娘的臉。”
賈母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被邢夫人攙扶著走向那喜堂,走到那梅花樹下,聽見一聲嬉笑,臉一扭瞧賈璉已經開始跟迎春玩笑了,心裏不忿,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聲。
賈璉嘴角帶笑,瞥了一眼賈母,人人都知道賈母虐待迎春,他還她不成?嘴角的笑意不減,對迎春嗔道:“別胡說,仔細你嫂子多心。”
賈母氣息一滯,就連賈璉也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王夫人怔了一下,這麼說,賈母以後在賈赦、賈璉跟前,抖不起威風了?私房體己被邢夫人搬了去、身為母親祖母又在賈赦、賈璉跟前抖不起威風,就是說,賈母成老廢物了?不,賈母還有用,她的話至少在賈敏那還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