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以樂代酒(2 / 3)

“眼見為虛,耳聽為實,那就請晴明大人聽聽吧——我這能叫人永無寧日的本事究竟如何。”

安倍晴明笑著伸手。

“今日有幸,得聞妙音,我洗耳恭聽。請——!”

江雪倒是想故意弄出一聲刺耳的聲音來震一震眼前的老狐狸,奈何她對音樂比對書法還要盡心多了,如果說她學習書法還有別的目的,她學習音樂時根本不為旁的,隻是為了音樂本身,為了她的師父所稱讚的那一點在樂道上的天分不被辜負。她在音樂上付出了無數心血,又怎麼忍心故意用樂器弄出噪音來,隻是拉出一串如同戲謔笑聲的音符,隨後就換為了她熟悉的曲子。

梅花一弄,溪山夜月,聲入太霞。

《梅花引》初為笛曲,因其旋律優美、意境高潔,廣受喜愛,樂師之中不乏以梅自比之人,又怎會不設法將笛曲改為自己擅長的樂器來奏?於是簫譜、古琴譜、胡琴譜、箏譜紛紛出世,又有樂師對曲目加以改編,至江雪拜入高山流水館習樂時,世上已有十數種不同的《梅花引》曲譜,其中以琴曲最為出名,反複三奏帶來了別樣的意趣,也因此《梅花引》有了《梅花三弄》的別名,這般演奏手法也被其他樂器借鑒,於是世間《梅花引》多成三弄,就連胡琴曲也不例外。

鬆竹梅歲寒三友,常為文人騷客歌頌,也被樂師喜愛,鬆直、竹清、梅雅,在樂曲編成上自有區別,又因樂師理解不同,哪怕是同一首曲目也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江雪此時對梅花三弄的演繹就以突顯梅花寒雪獨放的清雅為主,而淩寒傲霜的冷傲堅貞則是次要。高山流水出來的樂師素來善於以情動人,以樂師之情打動世人,唯有樂師心中先有情才能成曲,故而四大樂館之中,高山流水最“真”,想著什麼,就會在樂聲中傳達出什麼,無情難作有情樂,有情也難作無情曲。

文人寫詩,以物喻人,樂師奏樂,也會借物比擬。

江雪熟習掌握的曲目沒有一千也有數百,她特意挑了《梅花三弄》來演奏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以樂代酒,以酬友人。無論她口中怎麼說也好,在她心裏,她將安倍晴明當做忘年之交。既然安倍晴明都願意將自己的絕學《占事略決》給她抄閱,她自然也要以己身絕學回禮,這才是相處之道。

第一樂師的絕學除去音樂還能是什麼呢?

安倍晴明聽過她的曲子,但那並非為他而奏,自然不能作數。即使安倍晴明沒有交代她要帶上胡琴過來,她也打算哪一日帶著二胡來為安倍晴明演奏一曲。今日恰逢其會,便作梅花三弄。

或許是因為在藤原家的梅樹下見到安倍晴明的那一幕給江雪的印象太過深刻,當她想要為安倍晴明奏一曲時,她直覺想到的就是《梅花三弄》。在江雪心中,安倍晴明與“梅”極為合襯,如梅之清雅,如梅之高潔,如梅之孤傲。或許是因為歲月令人變得更加包容溫柔,安倍晴明身上幾乎已感覺不出“孤傲”的影子來,但江雪就是這麼覺得——這個人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有過孤傲不群的時候。

風雅、清幽、高潔,想來安倍晴明年輕的時候一定風姿雋永,湛然若神,門外排滿了牛車吧。

真可惜啊,沒能見到安倍晴明年輕時的姿態。

江雪心中稍稍有些遺憾,這一點遺憾也無法掩飾地在樂聲中流露出來,令原本清幽的曲調多出了一絲悵然之情來,倒像是替梅花感到惋惜一般。

安倍晴明原本半合著雙眼專心欣賞著樂曲,聽到這裏突然抬眼看向江雪,眼中流出詫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