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時間不長不短,顧君離比慕容妤想象中還要忙一些。
她雖然也是自幼在宮裏邊長大的,但是一個人住在長寧殿,也是自由散漫慣了的,素日裏不需要屈膝行禮,賀氏也從不願意見她這張臉,驟然要往金鑾宮沈氏皇後身邊待七日,心裏邊到底還是有些沒譜。
好在銀霜比慕容妤想象中的還要能幹一些,跟在顧君離身邊,宮裏頭的規矩倒是信手拈來,說得頭頭是道,進宮前兩日的時候,慕容妤才敢往前廳去聽銀霜同自己講進宮要注意的一些事情。
她本身就白,穿上這素色衣裳,更和大病初愈的人沒什麼兩樣,是以銀霜一點也沒有起疑,還問她身上的傷如何,問完這話後銀霜顯然有些不自在,蘭苑隻有顧君離出入,誰給她上藥的自然不言而喻。
慕容妤把銀霜的別扭神色盡收眼底,半響後,輕聲回答:“無礙了。”
慕容妤本身就話少,兩人之間也隻聽著銀霜在低聲說規矩的事,偶爾有疑問的地方慕容妤會簡短的提出問題,得到解答以後,不會再做深究。
她很聰明,記憶力也很好,銀霜說過一遍的話她都能理解記下,鎏國的傳統風俗與西涼有所差別,皇後沈氏的家族在卞京城裏的影響力,也遠遠超過慕容妤的想象。
當今的宰輔一黨,便是沈氏直係乃至近親壟斷,鎏皇對沈氏的偏寵有些不講道理,如此大的政權交到沈氏的手中,幾乎是把半壁江山都拱手送給了沈氏,難以理解。
銀霜神色不屑,她難得有這樣波動的憤怒情緒表達出來,言語間,對沈氏一族充滿了敵意:“沈氏奸詐忘恩,當年皇後娘娘和江姑娘便。。。”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抿緊了嘴唇,後邊半句話沒再說出來。
銀霜口中的皇後娘娘,想來指的是顧君離的生母江氏先皇後,顧君離是嫡長子,也是先皇後的獨子,如今的太子顧懷瑾,乃是皇次子,原本是庶出,沈氏繼位之後,他也算得上是皇嫡子了。
瞧銀霜這神色,慕容妤便知道當年定然發生了什麼事情,身在皇家,為了皇權和家族,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並不值得奇怪。
她自己就是經曆過的人,到了卞京,也更能體會到顧君離當初所說他們是同樣的人是什麼意思。
銀霜一個勁兒的撇慕容妤,神色慌張下,一雙眸子卻清明得很,她故意說漏嘴給慕容妤聽,她怎麼就顧著喝茶吃糕點,半點也不好奇呢?
按常理來說,王爺待她如此,從自己口中聽見旁的姑娘的名字,再怎麼漠然的人也該下意識的問一句‘江姑娘是誰?’才對。
可慕容妤不僅沒問,見自己一直沉默著,還疑惑的抬頭看她:“規矩講完了麼?”
這人怎麼回事。
銀霜收回視線的時候是真的慌張了片刻,她在平陵王府裏多年,見過多少世家小姐,陪著顧君離去過多少場合,她自詡自己是個心思深沉,觀察縝密之人,這些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驕矜的心理她素來一拿一個準兒,像顧君離這般身份樣貌的王爺已經明確的表現出喜歡和好感,慕容妤身為西涼帝姬,按理來說骨子裏是有驕傲的,斷然不能允許顧君離心裏頭還念著旁的人才是。
如今她也不接自己的話,局麵便顯得有些尷尬了。
“還沒……”銀霜下意識應一句,眼珠子轉了一圈,突然就歎了口氣,“若是江姑娘還在便好了,從前江姑娘與咱們王爺最是親密,又是卞京城裏極富盛名的才女,出入皇宮如家常便飯,規矩上更是毫無差池,若是江姑娘還在,姑娘隻管跟在江姑娘左右,便好了的。”
慕容妤放下手中的茶杯,無聲的歎了口氣。
可見想要故意把話說出來的人,無論使多少花招,繞多少圈子,都是要說的。
她都沒接話了,銀霜還是要來自圓其說,看來不讓她講出來的話,她今兒心頭是不會舒坦了。
慕容妤想起那日江玄子口中的妹妹,眼簾微垂,身邊這位惦記著要給她講故事,躲是躲不開了的,倒不如就順了她的心意,聽她到底要講些什麼東西罷了,是以幹脆接過銀霜的話來,輕聲道:“你口中的這位江姑娘,是天道使大人的那位妹妹麼?”
她原來曉得些的?
“這位江姑娘這樣厲害,如今是去哪裏了?”慕容妤盯著銀霜的小表情有些想笑,眨巴了眼睛勾起笑意問一句,滿足一下銀霜迫不及待要透露往事的小心理。
果然,銀霜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似乎內心有所掙紮,好半響後,才往慕容妤這邊走了兩步:“王爺心頭有姑娘,奴婢原本是不該多嘴和姑娘說這些事情的,可奴婢想著,姑娘也該知道些才好,免得往後從旁的地方聽來有所偏差,反倒是叫王爺和姑娘有了嫌隙,日後王爺就算是怪罪奴婢多言,奴婢自然也自己擔著。”
這話說得,慕容妤的笑容就更深了幾分,趕忙拉過銀霜的手,讓她到旁邊坐下:“你不過是實事求是說段往事罷了,你說過了,我聽過了,就當忘了,哪兒能到怪罪不怪罪這一說呢?”
聽了慕容妤這話,銀霜的臉色果然緩和下來,慕容妤眼底的冷色浮現,這丫頭……就靠著這套說辭,等著自己這番‘不怪罪’的言論呢,倒是聰明得很,自己又要說,又怕捅到顧君離跟前兒去,換做了旁的不諳世事的小姐,隻怕還要推心置腹幾分,真當這丫頭是一心念著要與她說說往事,怕她蒙在鼓裏往後拿給別有居心之心蒙騙了去。
真正的別有居心之人,此刻不就坐了一個在麵跟前兒麼。
隻不過是看她的這份私心,是想要求什麼罷了。
“說起江姑娘,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江姑娘名喚江玄女,乃是江家嫡出,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琴藝動卞京,九歲宮宴舞驚豔,在整個卞京城裏,都挑不出一個能與江姑娘相較的小姐,咱們王爺是先皇後的嫡子,自小與江家的投緣,江大人和江姑娘與咱們王爺又是同歲,所以從小關係便非常親密。”銀霜撿著要緊的說,誇江玄女的話倒是絲毫不吝嗇,“若不是江姑娘福薄命短,在十年前離世了的話,咱們爺現下要迎進府裏的主母,興許就是江姑娘了,當年卞京城誰不知道,江姑娘對咱們王爺,是一片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