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子和顧嫮的婚事定下來了。
行宮裏原本緊繃著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下來。
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情,大家嬉嬉鬧鬧起來,很快便恢複了該有的生機。
慕容妤的簪子失而複得,想要去問江玄子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簪子會在他的手上,到底有什麼話要跟她說,但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這處行宮對旁人而言似乎已經是雨過風晴了,但對於慕容妤來說,詭異的氣氛一直都沒有消散。
她沒看見江玄子和顧嫮,顧君離說,他們兩人還需要各自靜養一段時間,等回到朝戈行宮裏,便準備要商議大婚的事宜了。
顧君離不太開心,他每天都會抽空來陪她說話,但是江玄子和顧嫮要成婚這件事情,顧君離比慕容妤想象中還要在意。
但是奇怪的是,慕容馥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就連素日裏愛嘲諷她兩聲的嶽清璐,近來也繞著她走。
身邊安靜得可怕,很多個瞬間,走神的瞬間,慕容妤都恍惚以為,自己還是在長寧殿的小院子裏坐著,腦海裏麵的這些事情,都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東西罷了。
好在,銀霜時時會在眼前走動,她話不多,但看著她的身影,至少能讓慕容妤確信,這並不是一場幻覺。
方才顧君離提起顧懷瑾來,他這幾天脾氣非常不好,江玄子不答應娶顧嫮,他衝動起來險些要打死江玄子,可現在江玄子答應要娶顧嫮了,他還是格外的煩躁,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我沒去看他。”
“也沒去看顧嫮。”
顧君離大概是想起什麼來,相處這麼久,慕容妤從沒在顧君離臉上看見這種神情,他也不懂這種心情是哪裏來的,顧嫮是沈氏的女兒不假,但若嫁進江家的人是顧嫮,那顧君離並不是真的排斥的。
他隻是私心裏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江玄子和顧嫮的這樁婚事,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透著古怪。
但沒人能說出個具體來,顧君離走後,房間裏又隻剩下了安靜,銀霜現在似乎也不願意和她太多時間單獨相處,仔細想想,喜善攔她的那天晚上,銀霜的表現也非常的奇怪。
為什麼要在她出帳篷之前,特意端來一杯熱茶呢?
隻是茶水已經倒掉了,現在再想翻出來盤查什麼也注定了不會有結果,慕容妤沒有問過銀霜這個問題,大概是知道問了也不會得到真相,反倒還會打草驚蛇。
赫連碩的警告如今越發清晰的在她的腦海裏響起來。
那個丫頭有問題。
當時赫連碩派人來攔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林子裏麵會發生什麼事了,他把自己替換成了顧嫮,不管幕後安排這一切的人是誰,如今一切都被打亂,不知道那人下一步的計劃又會有什麼樣的改變。
不管在西涼也好,鎏國也好,都是步步驚險,太多事情衝著她來,可慕容妤一直都不知道,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好像她活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罪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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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院裏,沈綰正慵懶身姿側臥在軟榻之上。
夏秋捧著魚食在她麵前,沈綰用金勺一點一點舀起來,撒到下方的湖麵上,湖中的魚兒立刻像是沸騰的開水一般,在魚食灑落的地方跳躍爭搶。
水花從洶湧到平靜,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而此時的芸院,迎來了一位客人。
席公公領著人從水榭長廊的遠處一點點的靠近,快到亭子裏的時候,還專門回身看了一眼那人的衣著和表情,確認一切都好以後,席公公才上前來通稟:“皇後娘娘,人到了。”
沈綰懶洋洋的應了一聲,眼睛還是盯著下方的魚群,慢騰騰的撒下魚餌,眼見著水麵上湧起的魚兒吃完魚食重新回歸到平靜狀態四散開以後,才興致懨懨的把金勺遞給了夏秋,轉過臉來。
亭外垂手站著的人正抬頭看她,兩人視線相觸,沈綰微微勾了勾嘴角,隨後擺手示意,夏秋和席公公便領著所有伺候的人離開了這裏。
遣散宮人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以後,夏秋才和席公公一起站到長廊的深處,小聲開口:“皇後娘娘怎麼突然想起來要見他了?”
席公公搖頭,瞥了一眼那邊的氣氛,歎口氣道:“娘娘的心思如何,咱們如何曉得,你跟了娘娘那麼多年,你又真的曉得多少?少說少問,辦好事情便罷了。”
夏秋聽了這話,也深以為然的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自責:“我之前讓娘娘失望了。”
“偶爾失誤,娘娘怎會不知你忠心?不必太過自責了。”席公公當然知道夏秋說的是什麼,沈綰一心想要顧嫮遠離江玄子,遠離江家,明白身為公主應該有的承擔和責任,如今不僅預期的盼望沒有達成,反而弄巧成拙促成了江玄子和顧嫮的婚事,不怪沈綰會惱,換做是誰,都會惱火的,“隻是天道使心性如何,咱們都知道,當年的事情,他忘不掉的,公主嫁過去以後,便能體會到娘娘曾經的用心良苦,說不定反而大徹大悟,和娘娘重修母女之情了呢?”
夏秋轉臉看他,半響後,擠出一個微笑來:“是呢,說不定反而是個轉機,若是公主能大徹大悟,娘娘身邊又能夠有公主陪伴,何嚐不是一件好事呢?從前公主在的時候,咱們宮裏到處都是笑聲的。”
席公公沒再說話,夏秋也安靜下來。
亭子這邊,來的人已經福身行過禮,他站在沈綰麵前,見沈綰依舊這般慵懶側臥著看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娘娘,端正。”
沈綰憋了兩秒,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後攏了攏自己的發髻,好歹還是把腿放下來穿好了鞋子,坐正了身子:“你這人無趣,教出來的徒弟也無趣,古板刻薄,分明跟你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徐正沒應聲,隻是這般看著沈綰。
沈綰笑了會兒,慢慢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半響後,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江玄子的傷已經無礙了,你還這般瞧著我做什麼?本宮沒有饒了他,是因為他做了糊塗事,說了糊塗話,如今他自己想明白了,本宮不也沒有難為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