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嫮神色認真,說要去便就是真的要去,兩人硬生生在前方路口轉了個彎兒,原本要回院子的方向變成了往禦花園走的方向。
慕容妤沒問為什麼突然就要去禦花園了,隻是由著顧嫮,跟上她的腳步。
路上的宮人們漸漸多了起來,現在時辰還不算晚,六宮那邊自然要更熱鬧一些,禦花園這邊晚上是沒什麼人來的。
顧嫮一頭栽進花團錦簇的園子裏,也不曉得在找什麼,招呼著添香把燈籠打近,自己貓著身形看得格外認真。
白日裏要搬出來的好花應該都在這裏了,禦花園裏每天都能尋到不少混跡在各種豔麗花朵下開得最好的幾盆,顧嫮對此很有經驗,她小時候拔了花房公公最心愛的一朵秋菊,心疼得那位公公險些心梗背過氣去,卻又不敢說她半句不是。
她找了會兒,突然眼前一亮,一堆從泥地裏拔地而起的花叢間被顧嫮的雙手撥開,露出裏邊一盆開得極其好的茉莉花。
茉莉顏色淡雅,混在一堆顏色鮮豔的花裏,又藏得矮,難怪顧嫮要這般找。
“老頭子還是這麼小氣,好東西想顯擺又要放在這種位置上。”顧嫮小聲嘀咕一句,也不管泥土沾染在身上髒,一隻手撐著就要去夠那盆茉莉。
慕容妤蹲下身子拉扯住顧嫮:“這是要幹嘛?”
顧嫮轉臉看她:“帶回去啊。”
一盆花,她想拿走難道還不行了?
“弄髒了。”慕容妤盯著她袖口裙擺,全都沾著泥濘,“你想要,明天讓花房的人直接送來不行麼?”怎麼非要大晚上自己來搬,待會兒花房的小徒弟瞧見了,還以為是什麼偷花賊。
顧嫮撇嘴,一臉委委屈屈的模樣:“我是給你搬的。”
“給我搬?”慕容妤聽得哭笑不得,不知道顧嫮是怎麼有的這個轉折,想來想去,自己也沒在顧嫮跟前要過什麼東西啊,除了那個破掉的風箏。
顧嫮頷首,方才在江玄子那裏被拒絕了滿肚子的委屈,現下剛有些要做的事分散注意力,慕容妤又來攔她,委屈一下子又湧上來:“你不總盯著我院兒裏那幾盆破花麼,禦花園可有的是好東西,那老頭子自己個兒藏著呢,我給你搬兩盆回去,你放在自己房間窗台邊上,茉莉安神,可好睡了。”
慕容妤愣神回想了一下,自己也就來了兩天,長寧殿帶來的習慣也一直都在,從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便愛隨便盯著什麼就近的出神一看就是大半天,算是消磨時間,她可能又無意間瞅著顧嫮院子裏的花發呆被顧嫮瞧見了,她以為自己喜歡這些?
明白過來這點,慕容妤反而不好把真相這麼直白的告訴顧嫮,她在這些親近的人身上得到了太多溫暖,這些日子以來,最初離開西涼時候對慕容馥的恨意反而清減了不少,大概是因為有了更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做,身邊有了更多溫暖的人的緣故。
她的人生也有了意義。
“一定要今天搬回去麼?”看著顧嫮的眼睛,慕容妤最終還是鬆了口,輕歎了一口氣問一句。
顧嫮頷首:“要。”
那就搬吧。
慕容妤鬆了扯著顧嫮的那隻手,也跟顧嫮一樣姿勢,兩人一並去夠那盆茉莉,倒是輕鬆的就從裏間拉扯了出來。
顧嫮一下子笑起來,提起裙擺站起身來還要接著再找,慕容妤拉她的手,搖頭說不要了,一盆就夠了,時間不早,快些回去才是。
顧嫮站著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慕容妤用力按了按顧嫮的掌心:“你晚上能睡好嗎?要不。。。今天我陪你吧。”
要她說出這句話,實在很難,但慕容妤還是說了,在這個深宮裏,如今唯一還能給顧嫮一個擁抱,給她一點溫暖和慰藉的人,也隻有她了。
顧嫮聽了這話,才終於抬起眼簾,露出了一個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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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妤離開之後,赫連碩獨身坐在椅子上凝神思索已經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桌上還擺著涼透的飯菜,她用過的碗筷擺在桌子上,是唯一一個能證明她來過的痕跡。
赫連碩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能耐,拿捏慕容妤這麼一個小姑娘,還是綽綽有餘的,但慕容妤的決定和笑意,如今都讓赫連碩覺得暈眩。
這個小姑娘啊,骨子裏還真是跟姐姐一模一樣。
喜善和巴魯在外麵等了很久,慕容妤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聽見公子傳喚的聲音,他們也不敢貿然進去,巴魯話多,小小聲的嘀咕著:“你說,妤姑娘都跟咱們公子說了什麼呀?她是不是應了公子,公子這會兒自個兒歡喜傻了?”
喜善沒說話。
就算是慕容妤答應了,那她肯定也不會是高興的。
可慕容妤離開這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寫滿了自己把赫連碩噎個半死的得意,所以十有八九,公子是沒成功的,這會兒怕不是歡喜傻了,是真的傻了。
眼見著天色漸晚,喜善轉身去取火折子,把外頭長廊上的蠟燭都點亮,巴魯就追在喜善的屁股後邊,像個長尾巴一樣晃悠。
“你說,妤姑娘要是真來咱們駐國使府上了,咱們要打的架是不是更多啊?”
“你說,公子要真跟妤姑娘把什麼都說了,以後妤姑娘能跟咱們回靳國去麼?”
喜善:“。。。”
沉默半響,點亮最後一個蠟燭後,她才回身看向巴魯:“怕是難。”
巴魯怔了一下:“難什麼?咱們公子肯定成了啊。”
他對赫連碩是百分百的有信心,盲目的有信心,喜善卻神色清冷,雖然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感覺,但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用世俗的法子來應付的。
慕容妤就是個例外,心身自主,不由他人主宰,大概這便是慕容妤自身對所謂命運最大的反抗了吧,赫連碩欺她不知又想知,信心滿滿的等著她自投羅網到自己身邊來得到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這對慕容妤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壞處,不過是放棄一座靠山,另尋一座靠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