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說了兩句,看一眼慕容妤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也沒有再從慕容妤腦袋裏麵摳出來吃掉的道理。
所以他幹脆坦然的沉默下來,由著慕容妤這般把他望著,心安理得的把剩下的麵都吃了,吃飽以後還喝了點湯,覺得挺香。
而此時的正堂那邊,赫連碩的生父生母正臉色煞白的坐在高堂上,看著眼前自己的兒子,牽著他的新娘,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來。
當年的事情曆曆在目,這些年赫連碩改變得太多也太徹底,誰都沒有想到他早就已經有了掌管赫家的權利,隻是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尋找餘長寧,所以一直都隱忍著沒有發作。
如今他找到他要找的人了,眼前的那些障礙,也該一並掃除了。
而當初站在赫連碩身邊的人,顯然並不包括他的父母,這些年親情越發的淡薄,正因為如此,此時一身喜慶紅衣坐在高堂上,才更像是如坐針氈。
赫連碩笑著,四周安靜得可怕,赫家的人站在這裏,看著他,心懷鬼胎,心情複雜。
沒有人道喜,卻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這條前往正堂的長路走了一半,赫連碩握著的喜善的手微微收緊兩分。
耳畔傳來一陣樹葉抖動的聲響,他微鉤嘴角,側身靠近喜善一些,低語了一句:“來了。”
隨後側身,後退,喜善眼神淩厲,往前弓身,一道長箭劃破空氣,射中了站在喜善旁邊的另一個人。
血濺當場。
有一批人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反應過來,尖叫聲剛剛響起,就被另一批掩藏在人群裏麵的反叛者的喊聲壓住了。
他們甚至沒有口號要喊,隻是紛紛衝上前來,拔出早就藏好的匕首,儼然是要仗著人多勢眾上來拚殺。
他們都是跟隨在前家主身邊的人,關於當年那個計劃,多多少少知道一點,這些年沒少給赫連碩找晦氣,赫家到了今天這一步,與其等著被赫連碩一個一個宰掉,不如死得有骨氣一些。
赫家的混亂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赫連碩衣訣翩翩,嘴角含笑,輕鬆的躲避所有刺來的刀刃,他像是在玩什麼有趣的遊戲,手刀砍落一把匕首,另一隻手精準的接住,隨後回身遞給不遠處的喜善:“拿著。”
喜善的麵紗還蒙著,她也不推遲,接過匕首之後便刀刀見血,屍體一個一個倒下去,與此事無關的人早就逃到了高堂之中,驚慌,無措,恐懼,甚至是疑惑。
赫家怎麼突然朝夕之間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很多人不明白,或者說,他們明白,隻是不願意承認,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們每一個人伸出手,一點一點堆疊起來的。
搖搖欲墜的堡壘,終於轟然倒塌。
正堂裏麵坐著的兩位老人,卻連呼喊一聲自己兒子的姓名都做不到,他們隻是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試圖從對方那裏得到一些慰藉,可是得到的,隻有雙倍的恐懼和無助。
外麵那個人,是殺伐果斷,冷血無情的赫家新家主。
他們的兒子,早就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夜裏,被捆起來,打死了。
外麵的一切來得突然,急風驟雨一般,結束的時候,卻像是樹葉落地般無聲無息。
喜善從容的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麵紗,她的刀還抵在最後一個伏跪在地連連求饒的人喉嚨上,蹲著身子,沒有抬頭,輕聲問道:“公子,此人嚇破了膽,能開口。”
赫連碩點頭,抬手之後,便有人上來把他捆下去了。
喜善這才隨手扔了匕首,站起身來。
她穿著一身紅衣,所以即便是獻血濺滿身,也不怎麼看得出來,但喜善能聞到味道,這一回卻並不太令人作嘔,反而透著幾分愉悅。
赫連碩從容的朝著屋裏麵去,他一進來,所有人都自覺的退到兩邊,心驚膽戰的把他看著,規規矩矩的端正站著。
而那兩位上座的老人,臉上早就已經沒有血色了。
他娘伸出手,顫顫巍巍,像是想去拉他:“碩兒。。。”
赫連碩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帶著笑意:“你看,你們說的那些對的錯的,與我說的那些對的錯的,孰勝孰負了?”
他娘驟然瞪大了眼睛。
“當年,我說過了,我不知道姐姐的去向,你不信我,我說我很疼很冷,無人管我,如今我已經不需要這些了,我挺好的,你看見了麼?”
他的語氣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到讓人冷到心坎裏麵去。
他是想要證明自己,但是真到了這一步,以往想要拚命呐喊出來給所有人聽見的話,最終也變成了唇齒間的一聲歎息,他鬆了手,任由那隻想要抓住他的手徑直垂下,隨後回身,眼中冷冽:“帶下去。”
那隻手曾經沒有抓住他,未曾護過他。
天底下的母親慈愛居多,而他的母親,隻是人群裏,唾罵他,不信他,看著他被毆打折磨,妄想他說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的其中一員。
既無慈母,亦無孝子。
那一日,他們作出決定的時候,就該知道了。
屋子外麵很快就被整理了出來,赫連碩獨自坐在正座上,一身火紅的衣裳也還沒有換。
喜善和巴魯已經指揮人收拾妥當,此時的門外院子裏,剩下的赫家奴仆跪了一片,等待著赫連碩發話,等待著自己最終的命運。
但赫連碩要的畢竟是統禦赫家,而非毀了赫家,方才的那件事情已經有足夠的威懾力了,他這些年帶在身邊的人,也可以無縫銜接上這些人的位置,赫家關上門來的這一場殺戮,誰都不會知道,會在之後的歲月裏,變成一場雨後的天晴,曬幹淨了水漬,連痕跡都不會留下來。
等到赫連碩再次出現在慕容妤麵前的時候,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身後依舊跟著喜善和巴魯,隻是兩個人的神色都有些飄忽,喜善沒看屋裏的長信,巴魯倒是一直把喜善盯著。
長信正不知道跟慕容妤說什麼,一看見赫連碩,立馬跟見了救星一般:“老赫,你來得正是時候,你同妤姑娘講講,這赫家主母的位置,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