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鬱寶寶(1 / 1)

第4章:鬱寶寶

蜷縮一團。下肢仿佛交融在一起,成了一條粘乎乎的魚。我聽到了來自身體表皮鱗片脫落的碰撞聲。

迷迷糊糊中,我被小院裏的罵聲吵醒。

混合的聲音如一盆涼水破門而入的時候,我在床上打了個冷噤,睜開眼,見糊著報紙的窗玻璃有幾分明亮的色彩,才知天已經亮了。

腳,還是涼的。我把腿蜷起來,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兩件事情混合在一起。

一是房東何大爺發牢騷,抱怨昨天晚上誰又把水籠頭給擰緊結果早上給凍了。何大爺說:“大家都給我聽著啊,水籠頭大冬天不能給擰緊,不然的話,第二天就會凍上,大家夥不能說不用水吧?你說凍上了就凍上了吧,可偏偏還有人拿開水澆它。這不,水籠頭裂了。這水籠頭要把它拔下來,再換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今兒起了個大早,還沒忙活兒完。難怪人家說中國人哪,唉,說多了我都臉紅。大概是覺得這東西不是自己家裏的,瞎糊弄。我說好了,這籠頭我可就修這一次,以後壞了,我可讓它壞著……”

何大爺聲調不高,卻充滿威嚴。說一句,一句的理,讓人無可辯駁。

還有一件是隔壁嚴大姐教訓兒子,說自從放寒假,不拿書,一起床就看電視,讀初中了,什麼事也不做。嚴大姐一家是從江西過來的,在北京已經五六年,平素,一家靠在超市門口租的小櫃台過活兒,賣手機電池充電器的那種。

院子裏還有咯咯的笑,對麵送牛奶家的孩子。

我把腳伸了伸,從頭下抽出毛衣,坐起來。毛衣從頭頂套的時候,我故意憋在裏麵好一陣子不出來,然後,讓毛線編織的城牆緩緩滑過麵頰。

閉著眼,靠在床上。

我從被子裏摸出手機。

6

我有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名字:鬱寶寶。

母親遭遇車禍之前,每個人都認為我是泡在蜜罐裏的。父親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母親是教育局辦公室幹部兼楚江業餘作家,而我,從小嬌生而不慣養,是個乖乖女。雖然不能稱為絕對的美女類型,但屬於長得有味道的那一類,確切地說,我的可愛源於嬰兒肥。

我不是屬於瘦骨嶙峋的那種女孩,按我家的育兒守則我也不可能餓成那樣,母親絕對是懂得營養學的。

我家廚房壁櫥裏至少有三本《烹調指南》。16歲之後,母親就不讓我吃肥肉了,客廳裏的果盤堆滿了水果,當然是洗幹淨的。可除了地瓜,我什麼也不愛吃,在我20歲之後,母親明顯著急起來,總是旁敲側擊打聽我是否有男孩追求,我含糊一笑,不置可否。後來我在家裏的垃圾筒裏發現了大把大把的頭發,我懷疑是母親掉下的,想到母親為我如此操心,我心如刀絞,於是,決定加快找男朋友的進程。

從此,夏天,我經常穿一件有寬大裙裾的白色連衣裙(這樣接觸麵積大,被丘比特箭射中的概率肯定要高些);冬天,則盡可能穿羽絨襖(因為裏麵的羽毛可能會吸引那個也長有羽毛的小家夥)。但是,冬去春來,我聽到的僅僅是箭呼嘯而過的聲音,等仰望天空,一碧如洗,我的愛情被拿著抹布的小天使(如今被稱為清潔工人或城市美容師)洗刷得幹幹淨淨,從一碧如洗變成了一窮二白。

其實,被Cupid是否射中並不重要,被Cupid射中後暈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自己暈倒後醒來所看見的第一個人是誰,因為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愛人,無論他是天使還是魔鬼。對的時間、正確的人,愛情需要等待。烏雞湯慢慢燉,營養才能豐富才能出來,但這碗雞湯在鬧禽流感的時候端出來絕對不合適。

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另一半在我不知曉的地方悠閑生活,我不著急。

我一直夢想找一個父親似的丈夫,這就是我的微痛之處。我愛我父親,他瀟灑倜儻的外表當然是原因之一。父親無論穿什麼職業服裝,都有可能成為該行業的形象代言人。比如,他穿上白大褂,那他就是一個標準外科大夫的樣子:白皙麵孔,戴一副眼鏡,文謅謅的,我懷疑肯定有女人或女孩暗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