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3 / 3)

女孩笑著笑著,豆大的眼淚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咖啡店的老板估計也看女孩跟晉池挺長時間了,端著兩倍熱咖啡過來,說著:“喝杯咖啡提提神,心情會好很多。”

女孩抹了抹眼淚,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說著:“是吧,收拾好心情再上路,謝謝你們啦,我還有工作要忙,曠班一天,估計要加班到通宵,再見了,帥哥加油。”

晉池跟她揮手作別,又在咖啡館坐了一會,將老板送的咖啡喝完,道了謝,重新去排隊買了票。

“一輩子那麼長。”

“不就是一個十年嘛。”

晉池覺得自己受到了蠱惑,等他坐上火車的時候,還有點恍惚,仿佛是在做夢,仿佛一下火車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可等他真的從出站口出來,站在曾經生活過的土地上,才知道什麼是舉步維艱。

他急得想哭,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裏。

晉池打車去曾經的住處轉了一圈,老爺子的房子,許晉城的房子,自己的房子,為許晉城準備的新房,都看了看,他知道那些房產許晉城已經賣掉還債了,所以晉池甚至不知道許晉城現在住在哪裏。

晉池在一個公用電話亭撥打了許晉城的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聽。

一輩子確實很長,晉池站在電話亭旁邊看著穿梭的行人車輛,他想著,這麼長的一輩子,怎麼過得這麼煎熬,他錯過的不是幾年,他已經錯過了一輩子了。

自己這一輩子早就過完了不是嗎?有過好的時候,有過壞的時候,唯獨沒有了回頭的機會,是他自己貪心了,妄想了,魔怔了。

一場倉促的旅行,結束於一個無法接通的電話。

晉池當下就回到火車站,買了返程的票,回到了那個山城。

下車的時候,他已經是高燒,晉池堅持著自己去了車站附近的醫院,在聯係人那裏寫了敬文斌的電話,然後燒得睡死過去。

他稀裏糊塗做了很多夢,卻夢不見自己最想見到的那個人,他急得在夢裏大哭大叫,像個孩子,他很惶恐,很害怕,直到抓住了誰的手,晉池死死拽住,生怕遺落了世間最後的拯救。

敬文斌是在會議途中接到醫院電話的,顧不得有上麵領導在場,說家裏有急事,直接奔向醫院了。到的時候晉池正在打點滴,還沒醒,有個老大夫聽說家屬到了,讓護士把敬文斌叫到辦公室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說是不是辦完那事就把人扔了不管了。

敬文斌剛聽到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哪回事。因為晉池的回避態度,敬文斌也回避提這事,再加上那天晚上喝了點酒,又不記得自己沒輕沒重,看晉池也沒什麼特別反應,就掉以輕心了,聽老大夫數落他,敬文斌懊悔得想哭。傷口沒處理,又來回奔波,不病倒才怪。

更讓敬文斌懊悔的事還在後麵。本來這段時間,晉池已經平複得差不多,說得難聽是認命,說得好聽是淡定了,可敬文斌偏偏撩起了晉池的心火,撩得晉池像是又經曆了一次煉獄。身體上的問題容易康複,心理的就不好說了。

晉池住院了幾天,執意要回山裏,至於他這幾天去了哪裏,又為什麼回來,沒有提。當然,就算他不提,敬文斌也都知道。倆人誰都不點破,隻是晉池對敬文斌好像更疏離了。

送晉池到山中小別墅的時候,晉池先去花圃主人家接小土狗,敬文斌看著那一人一狗的親熱樣子,暗歎自己還真是不如狗了。他把人安頓下,本想返回去,他怕自己繼續賴在這裏,晉池不自在,休息不好,想跟以前那樣,保持距離,給晉池空間。

陰沉了好幾天的天空,突然就開始下雨了,瓢潑大雨,沒有停歇的痕跡。敬文斌想等會,就去廚房給晉池做飯,飯菜弄好端上桌子,大雨變成了中雨,敬文斌看了看晉池的臉色,晉池沒什麼表情,隻是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敬文斌穿上外套,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吃飯吧。”

晉池這才抬眼看向他,話沒說,敬文斌已經忙不迭地奪門而出了。晉池看了看外麵的雨勢,心裏默默歎口氣,拿起一把傘撐著出去,敲了敲車窗,正在發動車子的敬文斌放下車窗,雨又變大了,攜夾著風,掃了敬文斌一臉,晉池把傘往敬文斌那邊側了側,說著:“這麼大雨開車回去太危險,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明天再走吧。”

敬文斌有些意外,看著晉池平靜地臉,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下車再次進屋的時候,飯菜還冒著熱氣,晉池去廚房了又拿出一副碗筷,擺到敬文斌麵前,說道:“一起吃吧,吃好早點休息,你也跑了一天了。”

食不言寢不語,倆人都吃差不多了,晉池才開口道:“我在火車站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姑娘,她買了票,但是沒有上路,她跟我說自己談了十年的男朋友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小姑娘挺堅強,說不就是十年嘛,她還有更好的年華,更好的日子,還會遇到更好的人,一邊說一邊哭。”

敬文斌沒打擾,安靜聽晉池說,晉池抬眼看了下敬文斌,說著:“你跟我攪和在一起,也夠倒黴的,你有沒有想過,也會有更好的人在等你,不是我,我隻不過是在拖累你,你看看,咱倆這麼長時間了,雙方都小心翼翼地,你對我更是不敢說什麼重話,所以敏感的話題都逃避掉,咱倆交流的時間屈指可數,有時候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陌生人之間最起碼不至於這麼提心吊膽。”

“我倒是真的沒別的去處,你不趕我走,我可以繼續安穩留下,你一旦趕我走,你也看到了,我回去了,連幾個小時都沒待,就回來了,我是沒了根基的人,去哪兒都一樣,都無所謂了。”

敬文斌真心疼得要死要死,什麼話都說不上來,最後竟然說了句:“攤上你,我認了。”

晉池一笑,說著:“這什麼話?”

敬文斌站起來收拾著碗筷,說道:“我那天的話其實還沒說完,一輩子那麼長,何苦吊死在一顆樹上,人家小姑娘不都說了嘛,不就是十年嘛,以後還會有更好的十年。”

敬文斌其實心裏挺打鼓,他捉摸不透晉池這是突然想開了,還是徹底放棄掙紮了,看著晉池這麼平靜,敬文斌反倒更是沒底了。睡覺前,晉池從浴室裏出來,走到敬文斌門口欲言又止,最後抿了抿嘴,說道:“那天的事,也是我跟自己慪氣,也有責任,你喝多了酒也沒輕重,疼是很疼,不過措施做得好,應該能好些,你要是還想……就準備齊全些吧。”

敬文斌驚訝得簡直要從椅子上跌下來,晉池自己說完,也覺得不好意思,轉身就回到屋子裏待著了。

那天晚上外麵的雨一直很大,打在山裏的樹葉河流上,整晚都是叮咚響的樂章,敬文斌睡著客房,隔壁就是晉池,誰也沒越過雷池一步。晉池一整夜沒怎麼睡,想了很多事,以前覺得心累,連回憶都覺得心累,回去一趟,還是覺得累,感到無力承擔的疲乏,既然無力承擔,就不承擔了,一輩子還長,還有更好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晉池有點可憐敬文斌。平時工作那麼累,那麼忙,還得分心照顧他,照顧得小心翼翼,相敬如賓,要尊重有尊重要嗬護有嗬護,跟照顧祖宗似的,非親非故,能圖點什麼。

人心都是肉長得,將心比心,晉池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混下去,自己這輩子好不好壞不壞,已經這樣了,他不能再糟蹋別人的人生吧。

晉池是個心軟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他沒變。一個心地柔軟的人,運氣不該太糟糕,總會時來運轉。

早晨的時候,晉池給敬文斌下了麵條,吃完飯送敬文斌出門的時候說道:“我收拾收拾,過幾天去市裏跟你一起住吧,住你單位宿舍可能不太好,你有別的房子嗎?沒有我去租一個,你不用操心,專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