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國公府老太君日常起居之處名喚織簾堂,周元笙行至織簾堂門口,簷下侍立的丫頭忙打起簾子,她甫一邁步進去,便看見內中居正首位置端坐的老婦人——她的祖母,出身忠靖侯府的太君許氏。
許太君年過半百,鬢發已隱隱有些灰白,頭戴海獺臥兔,身著玄色織金緞袍,臉上含笑,許是因年紀大了的緣故,一雙眼睛微微有些下垂,倒更添慈祥和藹之態。
周元笙趕上前去,拜倒道,“阿笙拜見祖母,祖母萬福。”許太君顫巍巍似要起身,兩旁侍立的丫頭忙半扶半勸道,“老太太坐著罷,大姑娘給您請安呢。”
許太君點點頭,一疊聲道,“好,好,笙丫頭回來了,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周元笙應了是,趨步近前,許太君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幾番,沉吟道,“像,真像,是隨了你母親的好模樣。”說著神情一黯,像是陷入了從前的回憶一般。
過得半晌,許太君方回過神來,又指著下首陪坐的人,一一指給周元笙。頭一個是穿大紅遍地錦襖的婦人,許太君道,“這是你大伯母。”周元笙知道這便是襲爵的大伯父之妻張氏,如今的襄國公周澈致原是庶長子,因自己父親周洵遠出仕入閣,頗有能為,索性將爵位讓於長兄,此乃當日京師一段佳話,連聖上亦曾讚過,周氏世家望族,兄友弟恭,當為國朝典範予以嘉獎。
周元笙笑著喚了一聲,大伯母。那張夫人起身擎著她的手,摩挲良久,笑盈盈道,“大姑娘生得這般惹人疼,我一見你便打心眼裏愛,卻是嘴上笨,連句誇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眾人一時都笑起來,許太君又道,“太太適才迎你進來,你們想必已見過了。”周元笙轉顧段夫人,仍是蹲身行了一禮,叫了一聲,太太。段夫人垂目一笑,旋即起身拉著周元笙的手,笑道,“咱們家人口並不算多,我帶你見見姐妹兄弟,往後你們一處做伴,須得和和氣氣才是。”
周家這一脈子嗣上頗為凋敝,大房竟是無一子,唯有兩個女孩皆為庶出,倒是都生的清麗不俗,隻是年紀尚小,臉上俱是懵懂神氣。待得大房眾人相見完畢,段夫人指著一位十三四歲的女孩,道,“這是你二妹妹,喚作仲萱。”但見那女孩盈盈一福,柔聲喚了一句大姐姐。
周元笙知道她是父親的姨娘蘇氏所出,隻見她容貌頗為秀美,一雙妙目顧盼有神,心下不由暗讚了一聲好。
段夫人含笑衝著稍遠處站著的一個少年招手,那少年連忙趨步上前。周元笙猜度這便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卻聽得段夫人道,“這是你三弟弟,叫仲莘。”她微微一愣,想到仲莘前頭並無兄長,何以序齒倒排了第三,她早前隱約聽聞母親在生她之前還有過一個男孩,可惜不到周歲便夭折去了,若那是長子,想來父親還曾有過一個不幸夭折的男孩。
那周仲莘性子極為規矩,對著她長揖道,“仲莘見過大姐姐。”待他抬首,周元笙方看清他眉清目秀,形容端穩,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已頗有老成態度,隻是那老成之中尚且帶了幾分怯意,讓人觀之便生出一股憐惜之感。
眾人廝見完畢,周元笙又叫隨侍之人拜見許太君,許太君因指著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說道,“咱們家跟姑娘的人一向是四個,我見你隻帶了兩個來,想是起小服侍慣了的可心之人。可到底太少了看著不像,我把雲珠給你使就是了。”
周元笙起身謝過許太君,殷夫人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慮的極是,原先不知道笙丫頭帶了幾個過來,我也隻預備了一個丫頭,如今已在還硯齋中伺候了,是個省心的,老太太且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