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窗剪燭(1 / 2)

織簾堂裏原比別處熱上一些,丫頭們打了簾子,一股潮濡之氣撲麵襲來,段夫人不由蹙了蹙眉。一抬眼見許太君半靠在涼床上,腿上仍是搭著一條薄茵褥,正和解嬤嬤在燈下看一抹羊皮金沿珠子箍。聽得她近前,卻是頭也不抬地道,“你來了,坐罷。”

段夫人問了安,坐在下首處看了一會,含笑讚道,“好鮮亮的頭箍,這又是出自嬤嬤兒媳婦之手罷,果真是咱們家最巧的媳婦子了。這樣好活計,趕明兒嬤嬤也賞我一個如何。”

解嬤嬤微微一笑,並未接話,隻聽許太君吩咐道,“把那東西拿給太太瞧瞧。”解嬤嬤應了是,從幾案上取了一張信箋遞與段夫人,慢慢退回了原處。

段夫人匆匆一掃,心下微微一沉。許太君已開腔問道,“這幾行冤孽文字,你近日也聽到過罷?”段夫人聽其口吻平緩,難辨情緒,便小心答道,“是,隻是這等捕風捉影的言詞,媳婦聽過便撩開了,也未曾掛心。老太太提起它來,可是要吩咐媳婦什麼?”

許太君輕哼一聲,道,“捕風捉影?說得好,可惜世人偏好這四個字,多少故事都是由這上頭來的。”話鋒一轉,忽然作色道,“你跪下。”

段夫人沒想到她這麼快便發難,忙誠惶誠恐地起身,期期艾艾地跪倒,垂著雙目不敢抬首。

許太君斥問道,“當日跟郡主之人,我悉數查過了,唯有一個乳娘現今下落不明。她家人隻說是被貴人接去,至於那貴人姓是名誰一概不知。應天府尹果然好手段!你且說說,到底意欲何為,更要將笙丫頭置於何地才肯罷休?”

段夫人大驚之下,倉惶擺首道,“老太太這話,我不敢應,媳婦若存了這個心思,便是世人不容,在這府裏還有何麵目立足,還望老太太明鑒。”

許太君冷笑道,“旁人不清楚你的心思,我卻清楚的很。你心裏不服氣,覺得笙丫頭回來搶了瑩丫頭的風頭。更怕她選上了太子妃,那原是你心心念念替瑩丫頭惦記的位置。因此便想出這風月上的文章,敗壞郡主聲譽。”言及此,不由提聲喝問,“是也不是?”

隻見段夫人麵色慘淡,雙目盈淚,抬首顫聲道,“老太太這般問我,我也不敢辯駁,隻是這歌謠我也是聽丫頭們說起才知曉。早前也曾大著膽子問過老爺,被老爺斥責了一頓,說我竟輕信這些流言蠻語,是昏聵至極!我心裏發怵也就不敢再提,至今想來仍不明就裏。老太太,媳婦早先雖有些自私的念頭,可那日您教導過後,我早已斷了那些不該有的想法。說到底,咱們家的事皆是由娘娘,老太太,老爺做主,哪裏輪得上我插嘴。”

這一番話半真半假,卻也透著她多年來隱忍的悲涼心酸,不知不覺間段夫人亦動了真情,那淚水如泉湧般溢上麵頰,一味抽泣道,“老太太且想想,郡主和老爺當日的事,我如何得知,又怎會知曉那乳娘在何處安身。雖說我哥哥在應天府尹位上,可也斷不會因這起下作事替我尋人,傳出去段氏一門還如何自處。還有一則是我萬萬不敢行此事的道理,這裏頭尚有老爺的臉麵要顧及,我便是再不濟,也不敢拿夫君的名聲來作踐。老太太說我念著瑩丫頭,這話不錯,可老太太不知,老爺私底下已有話給我,將來要為瑩丫頭尋一門絕好的親事,務必要夫妻一心和樂融融。老爺滿心疼她,我聽了更是欣慰,試問天下間豈有母親不盼著兒女好的,既已有了好出路,我又何必替她籌謀些虛無縹緲的事。惹得老太太,老爺不快,我便在這府裏又能落什麼好。”

她哭得發急,一時氣喘連連,停了半日,又垂淚哀聲道,“不怪老太太疑心,若說此事獲利者,大約有我,有瑩丫頭。可要奪這儲妃之位的卻不止咱們一家,尚有謝氏,宋氏,難保還有其他人有此想頭。這些人哪個不是在京裏,在應天府有些勢力能耐的,安知不是他們派人做下的。”

許太君皺眉聽著,她自不信這些紅口白牙的言語,也不信那些拋珠滾玉的淚滴,冷冷言道,“你不必聲淚俱下同我做戲。我隻問你,瑩丫頭知不知道這裏頭的事?”

段夫人暗自忖度許太君的話,越發覺得她並無真憑實據,不過是借故作踐自己,當即把心一橫,膝行數步,攀著許太君的雙腿,淒然道,“老太太已是不信我,我再如何說也洗不清冤屈。果真如此,就請老太太請了老爺過來,與我一紙休書。我出了這個門,就是一頭碰死,也比含冤不白強上許多……”

許太君怫然揮開她的手,怒目道,“你這是威脅我?好大的膽子!”段夫人搖首,兩行淚水緩緩淌下,“媳婦不敢,隻求老太太明察。就是查到我哥哥那裏,我也認了,可媳婦實在是冤枉的。”

許太君仍是不動聲色,沉吟片刻,頷首道,“好,我自然會派人核查。隻是你空口喊冤,便不能怪我疑心。你敢不敢立個誓來?”

段夫人微微一怔,旋即應道,“媳婦問心無愧,但凡有一句假話,便叫我日後身敗名裂,不容於世。”

許太君輕笑一聲,擺首道,“這誓詞也算狠厲,隻是還不夠。你心裏最看重的並不是這個。”見段夫人麵露迷惑,她眯起雙目,緩緩道,“我要以你瑩丫頭起誓,若是你做了對不住周家的勾當,日後瑩丫頭即便覓得良婿,夫妻也不得恩愛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