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察言觀色(1 / 3)

前方道路擁塞,李錫琮一行也隻得立在原地,隨著人群一道抬首仰望。周元笙將帷簾掀得開些,用力看向那少女,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隱約可見她嬌豔姿媚,身形婀娜。但周元笙自己是個美人,母親又有國朝第一美女之稱,於美之一事上可謂見多識廣,何況美人見美人,常帶著比尋常人更苛責刁難的眼光,隻著意挑其麵容上的缺點——這就好比文人相輕,是一個道理。

周元笙正興致勃勃的揀著美人的瑕疵,一麵揣測其人是不是京師正當紅的花魁,忽地眼前一亮,那美人身後緩緩轉出一名長身玉立的男子。一領月白直衫,玉簪束發,雙目奕奕,顧盼之間神采從容,隻是眉尖微蹙,便平添了一抹無處釋懷的別緒離愁。

她先是一震,繼而一驚,萬沒料到會在此地碰到這位薛二公子,她的表哥薛崢。

周元笙不錯眼珠地瞪視了一刻,猛地想到一旁的李錫琮,忙轉顧其人,心頭倏然又是一跳,李錫琮正回首帶笑看著她,隻是那笑意,該稱作似笑非笑更為合宜。

來不及多想,周圍人群便又發出一陣騷動,卻見薛崢施施然落座,手中擎起一根玉箸,而後對那抱琴少女點頭示意。後者應以微笑,旋即將春蔥一般的手指一輪,眾人耳畔已響起清麗纏綿,珠落玉盤的樂音。

少女撥弄琵琶之聲引人沉醉,過得片刻,薛崢緩緩舉箸,隨著音律敲擊起麵前一支琉璃盞。一陣清冽鳴音過後,他忽然啟唇吟唱,“明月皎皎,光耀羅帷。素手弄弦,年華已碎。佳人回顧,入我夢來。蹁躚身姿,煙波畫船。獨立簷頭,共飲江水。佳人回首,相思與誰?歲月忽逝,心馳神傷。昔日雲鬢,展眼成霜。草木黃落,光陰茫茫。人生一世,愁思與誰?獨立斜陽,垂首彷徨。”

一曲罷了,圍觀者轟然叫好。隻是這唱詞,眾人聽了不過在心內唏噓感慨一陣,所傾倒者仍是那美貌少女和本朝最負盛名的才俊琴歌相和。可於周元笙而言,這唱詞卻是字字有故事,句句有出處。

她不由怔忡起來,情不自禁地將帷簾撩得更開,露出一整張臉來,為的隻是看清此時此刻薛崢眼中的神色。自然是惆悵的,甚至還帶著一抹與他的瀟灑頗不相稱的寂寥落拓。

可她不甘心,偏偏要在他臉上尋到一點自憐自得,她不信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拋灑寫意自己的青春年華,過往歲月,就隻為了追憶,隻為了感傷?

這世間人人都是戲子,若沒有足夠多的觀眾,沒有足夠盛的聲名,誰又肯這般費神賣力的演出?

薛崢此際神色黯淡,放下手中玉箸,於層樓之上,漠然俯瞰眾生。身畔美人業已將琉璃盞斟滿,含笑遞至他手邊。他淡淡頷首,接過一仰而盡。

本朝並不禁官員狎妓,是以他今日才會堂皇現身此處,又因近日諸事不遂,心中感慨萬千,方才將昔日所遇所思,把酒吟唱。他擱下酒盞,微微一歎,目光無意識地掠過人群,片刻之後,終是在不遠處瞥見了故人的麵容。他神色震了一震,隨即已望見了故人身畔,那昂然直視他的冷峻少年。

薛崢情急之下,騰地從椅中站起。玉人綺麗如昔,眉梢眼角卻含嗔帶怨!他心中狠狠一疼,如果說適才一番舉動尚有做作的成分,目下則是又驚又痛。阿笙該作何想,她身邊的陰鬱親王又該作何想,略一思忖,已是冷汗漣漣。

周遭人等已懷著興奮逐漸散去,一時周元笙蹙眉無語,李錫琮麵沉如水,薛崢急迫難耐。半晌,方聽李錫琮沉聲下令,命車馬繼續前行,卻是再未回顧周元笙一眼。

轉至府邸,回到上房,夫妻二人各自更衣。周元笙心內有一線忐忑,打量李錫琮已恢複一派雲淡風輕,遂遣退了房內服侍之人,想要尋些話題。忽聽李錫琮輕輕一笑,道,“難得王妃這般殷勤,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