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鴛險些驚呼出來,連忙轉身跑至周元笙身旁,悄聲笑道,“姑娘也去外頭賞賞月色罷,沒的悶在屋裏怪無趣的,外頭可是一點不冷。”
周元笙仰頭喝盡一盞梨花白,五髒六腑淌過一串暖流,便也覺得不那般畏寒了。點了點頭,示意彩鴛拿過一件披風,又抱上一隻小手爐,才慢悠悠向院中踱去。
推門一望,登時一滯,李錫琮的背影映入眼簾。聽到身後響動,他已倏然轉過身來。皎皎月光之下,但見他麵容清朗,五官鐫刻如畫,月色沿著他含著淺淺笑意的眉目灑下,讓周元笙恍惚間隻以為這天下的月色都盡數灑在了他身上。
相對無言,周元笙幾次想開口,到底又憋了回去。隔了少頃,李錫琮迎向她,笑道,“我方才在想,你如何肯辜負這樣的月色。”
如此輕巧的一句話,不經意地透著一絲暗示,暗示他原是在這裏等著她的。他這麼沉得住氣,不聲不響的冷落她幾日,之後忽然出現在她麵前,當著她的侍女言笑晏晏,讓人以為他不計前嫌,他心胸豁達,他退步忍讓。
他分明是心思惡毒!周元笙不為所動,板著麵孔道,“王爺賞月,怎麼賞到這院子裏來了,不是隻顧著抬頭,一時走錯了路罷?”
李錫琮笑了笑,仰首望了一眼月色,複又低頭看著她,道,“不是,花發枝頭,天心月圓,這樣的好景致,我來尋你一道賞玩。”
周元笙再想不到他會放低姿態,語氣溫柔,便於一瞬間不知該怎樣接他的話,卻見他又上前兩步,抓起她的手,蹙眉道,“用了手爐還這麼涼,那些酒都白喝了麼?”
周元笙的臉刷地一熱,轉顧一旁的彩鴛,見她抿嘴直笑,愈發覺得不好意思,便連使了幾個眼色。彩鴛一早會意,隻是覺得這場景頗為有趣,周元笙這樣驕傲的性子,爽利的口齒,竟也有被拿捏的無言以對的時候。待笑過一陣,到底還是規矩地蹲身行禮,告退去了。
李錫琮仍是握著周元笙的手不放,順帶將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周元笙覺得一股熟悉的暖意順著指尖緩緩上升,蕩漾周身令人欲罷不能。她忽然恨起自己,這樣不爭氣的被他捉在掌心,這樣不爭氣的由著他欺負。
周元笙擰著身子掙了掙,明知不敵他的氣力,到底做足了姿態,一麵嬌斥道,“你鬆開,好沒臉沒皮,誰說要和你賞月!”她滿麵緋紅,目光迷離,口中吐出馨香的味道,猶帶著淡淡酒氣。
李錫琮低頭看著她直笑,趁著半推半就的功夫一把將她攬在懷裏,低低道,“你這個樣子,讓人瞧見才有的編排。倒像是醉了酒,和夫君撒癡撒嬌。”
周元笙臉貼在他胸口上,頗覺得溫熱熨帖,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反正這府裏已被我管得沒了規矩,誰敢笑我,我隻管攆了他出去。”
李錫琮用下巴蹭著她的頭發,輕笑道,“是了,你原本就是個悍婦。”感覺到懷裏的人一掙,又順勢摟緊了,道,“一個連太陰之神都不肯拜的婦人,還不夠驚世駭俗麼?”
“我沒什麼可祈求的,拜她做什麼?”周元笙嗤笑道,“尋常婦人求的不過是家宅和樂,夫君疼愛。我不是已經有了,可還有什麼可求告的?”
李錫琮的笑聲中透著愜意愉悅,半晌看了看她,點頭道,“你能這樣想便好。”言罷,不由分說牽起她的手,快步走回了屋裏。
闔上房門,周元笙趁機甩脫,望了他笑問道,“你為什麼來?”李錫琮將身抵在牆上,望著幾案上擺著的酒樽,笑道,“我怕府裏的酒都叫你喝光,所以……”一語未完,這次卻是周元笙伸手擋在了他唇上。
他到底笑出聲來,按下她的柔荑,動作輕柔至極。他垂下微微漾著歡愉的雙眸,慢慢道,“這是個團圓之夜,而我已有了新婚的妻子。我於是想,或許應該來尋我的妻子,和她在一起。無論是否看月色,是否賞秋景,哪怕隻是坐在一處,說一會話,我也覺得自己,是個有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