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相濡以沫(1 / 3)

傍晚時分,書房緊鎖的門忽然洞開,彩鴛立時起身,預備上前問詢,隻見周元笙搖了搖頭,神情頗為寧靜,語意卻滿是疲憊道,“你也去罷,我在這裏等王爺回來。”

夕陽餘暉斜斜灑落在簷下,將周元笙的一半臉龐照得燦然生光,端然明媚仿佛廟裏鍍金溢彩的菩薩塑像。另一半卻隱藏在模糊不清的光影裏,清冷晦暗,似是久不見陽光的幽穀佳人,忘卻了怎生微笑,忘卻了怎生麵對世人。

彩鴛心有戚戚,按下起伏的呼吸,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等待她的隻是一陣緘默,良久周元笙繃緊的嘴角微微一鬆,笑了笑道,“無事,你放心的去罷,我隻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著告訴王爺。”

彩鴛微微一歎,終是默默點了點頭。她心裏清楚,雖然自己與周元笙相伴多年,平日裏可謂無話不說,可若是周元笙當真要掩藏心緒不叫旁人知曉,那麼無論是誰,都不會從她冷豔無儔的麵龐上探尋到一點痕跡。

外間到底是安靜下來,周元笙點亮屋內燭火,將那扇密室之門牢牢關上。書案上攤著那一頁薄薄的證物,她已不願再去多看一眼。慢慢地坐下來,坐在李錫琮慣常伏案之處,雙手無意識地劃過書案上的文房擺件,歙石銅盒暖硯、黑漆描金筆架、一根根牙管狼毫,還有那尊白玉三耳花薰。觸手之物,皆生寒涼,如同它們的主人冷冽的眸光,如同此刻她胸膛裏沉沉跳動的心房。

直到夜色開始流觴,晚歸的倦鳥拖著長長的鳴音蟄伏於葉底,李錫琮頎長挺拔的身影方才出現在門旁。兩兩凝望,眼中俱是無波無瀾的平靜,半晌還是周元笙先笑了出來,她不過是想起,她一直側耳聆聽著外間的動靜,卻又在恍惚間忘記了,此人走路根本就不會發出聲響。

李錫琮停滯了一瞬,便邁入房中,反手將門關上。他身上還穿著公服,顯見是未曾來得及換過,那麼他也一定聽聞了,晌午過後她行至此處那一通詭異的發作。

她占據著他的位置,絲毫沒有起身挪動的意思。李錫琮便在一旁的椅中坐了,其後定定地看著她,卻是一言不發。他唇角無笑,眸似寒星,英挺的雙眉似利劍出鞘,竟與周元笙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這中間已隔了許多年了,像是隔了滄海桑田。久到她以為終將托付終身的良緣變成一場笑談,她以為今生絕無瓜葛的人變成了枕畔絮語的夫郎。然而今夜過後,一切便又會回到原點,世事如棋,她到底不是個好棋手,算不到那些非黑即白,更加算不到那些黑白之間模糊不清的暗影。

似是不慣這樣長久的沉默,李錫琮眉頭一蹙,先行開口道,“你今日傳了醫官診脈,是覺得哪裏不適?”

周元笙終是笑了出來,搖首道,“你的醫官為人很是牢靠,並不曾說過什麼。可他為人太過牢靠,到底還是忍不住做了該作的事。而我這個人疑心太重,難免就會猜度一些事。這和他並無幹係,你大可不必遷怒於他。”

李錫琮默然聽著,半晌點了點頭,言簡意賅的道,“好。”周元笙亦頷首道,“那麼我便請教你一個問題,是從何時開始的?”

良久無話,也不知他是否在考量該如何回答,還是那答案已久到他需要回憶方能記起。周元笙望了他一刻,驀然抓起書案上一張信箋,揚了一揚,轉手便將那薄紙引向一旁的燈燭之上,火苗頃刻間便吞噬了那證物的一角,繼而飛快的將它化為一縷縷灰燼。

李錫琮的身子倏然前傾,眉心劇烈地跳了兩跳,待要張口,卻聽周元笙淡淡笑道,“我已看過,它便不需要再留存於世,還是燒掉穩妥一些。何況,你原本就是留待給我看的,是不是?”

見他不語,她又微笑補充道,“隻是你算錯了時間,沒想到我這麼早便已尋到了它。”笑罷,方才一字一頓道,“王妃雖為周氏女,然與周氏並不親厚,日後其子若進京為質,恐難挾其以威懾元輔;反之,母子連心或可令王妃心有顧念,他日為周氏所用,妨礙王爺大計。故請王爺萬萬以大局為重,斬決後患,切勿自傷陣腳,終招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