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枕邊夫郎(1 / 3)

玉露泠泠,銀漢無波,他白衣似水,頭上猶戴著素色飄巾,如此尋常的裝扮,卻掩蓋了他身上強健的冷硬,帶出一抹不尋常的寧和衝淡。

周元笙對他報以含笑注目,他回視的目光中亦有著閑適的笑意。他走到她身畔,極是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沉默須臾,方微笑道,“辛苦你了。”

周元笙側頭望著他,一笑道,“這是咱們早前商議好的,我心裏既有準備,那麼就算不得辛苦。倒是輿情如何,才是我現下關心的事。”

李錫琮舉頭望了望明月,哂笑道,“如此好的月色,如此好的春夜,你就隻想聽那些寧王夫婦愛民如子,寧王妃乃是再世活觀音之類的陳詞濫調麼?”

周元笙笑得一笑,微微點頭道,“我便是愛聽這些言過其實的讚美,不然平日裏也沒人肯費唇舌將我讚上一讚。”想了想,又問道,“早前你說過,這般行事有好有壞,傳到京裏,怕是有人會說你借機邀買人心……”

李錫琮笑著打斷道,“做都做了,不必想太多。你心裏也清楚,無論我做什麼,隻要有人想,總能尋出錯處。眼下北平府的民生民情才是至為重要的。”

周元笙輕輕一歎,便沒再多言。半晌掉轉話鋒,笑道,“今日辛苦的可不止我一人,你總該去安撫慰問一道,別顧此失彼了才好。”

李錫琮仰首笑起來,笑罷蹙眉道,“你定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那咱們索性說到底。”轉頭望向她,緩緩問道,“你今日收了一個女子入府?”

周元笙不意他忽然問起這個,腦中閃現出那清瘦少女的樣貌,記得梁謙曾回稟過,那少女名喚蘭秀,頂尋常的一個名字。此刻想來,已隱約覺得有些不妥,便回答道,“確有其事,原是我行事衝動了,不曾好好問著那女子家世來曆。”

李錫琮搖首道,“有些事防不勝防,既然來了,就多留個心罷。我知道不該怪你,梁謙這些年上了歲數愈發的心慈麵軟。”頓了頓,輕聲一笑道,“原也怪不得他。”

他這樣說,顯見著是顧念梁謙,不忍苛責。雖則不似他素日行事風格,但周元笙亦由此窺知,他對於從小陪伴的舊人終歸是懷著些舊情的。驀地裏想到這個,便讓她心底湧上一絲暖意,點頭應道,“往後我自會留心這個人。”

見他微微頷首,周元笙再沉吟道,“今日與那些人閑話,我才知道雖遭此大旱,朝廷也不過才在山東一境減免三成賦稅,且向太倉庫借記的錢糧,來年仍是要著山東各州府還上。如此一來,竟也沒有絲毫顧念當地百姓生計之意。”一麵歎息,一麵憂心道,“皇上行此舉,就不怕失了民心?”

李錫琮似帶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輕笑道,“這話問在點子上,太子即位三載,除卻邊疆偶有戰事,各處皆可算作太平,目下仍要如是斂財,為得是什麼?不消我說,你也可以想見得到。”

這話說得極是明白,周元笙不由心下一沉,衝口道,“他果然是要動藩鎮?”李錫琮沉默片刻,終是點頭道,“這是他綢繆已經之事,隻待合適時機罷了。”

話既出口,恰有清風徐來,引得絲絲彩雲飄散,遮擋住一半明月。天地間陡然晦暗了幾許,便像是各人心頭的陰霾浮沉。雖是一早知曉的事,仍是難免一時無話的靜默,隔了半日,才聽李錫琮笑了笑,已轉口道,“人家正在忙著斂財,你卻幫著我散財,來日戰事一起,叫我拿什麼犒賞三軍,拿什麼充裕糧草?打明日起,也請娘子多為為夫考量,儉省些用度才好。”

他說得輕巧,並無作難犯愁之意,周元笙猶是笑道,“輿情似水,北平府的軍民亦是你之後防,我不過是要這水好好的承載起舟船罷了。何況你原是個財主,別人不知,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點子錢再花不窮你的。”

李錫琮朗然笑道,“不錯,你當真算得上賢內助。”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其人已倏然繞到了她身後,雙唇貼在她耳畔,輕聲道,“你一向精明,從前便通曉經營之道,這些年愈發的有手段,就不知你如此好那阿堵物,究竟為得什麼?阿笙,你還有什麼不足,或是,還有什麼不安?”

鬢邊的細發被他的輕言細語撥弄著,周元笙隻覺得心裏一陣作癢,正待回身推開他,卻覺得背後一暖,腰肢已被他從後環抱住,他的頭垂在自己肩上,溫熱的唇貼在自己頸項上,越覺難舍難纏。

她無奈笑歎道,“我從來如此,自小便已是精打細算,且我這個人奢侈慣了,就是不願意節流,那麼也隻好想法子開源。”她攤了攤手,補充道,“從來沒人替我打算這些,當然也隻能靠我自己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