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忍著那刺鼻的味道,強顏歡笑道:“大姐姐說的哪裏話,你可是我的大姐姐,小妹哪裏敢承你的禮。”
但那神色,分明是享受得很。
那女子,便就是夏錦華的二妹夏錦年,其母黃氏原本是一個庶女,入了安定侯府做了姨娘,後來,其母族崛起了,宜陽公主倒台了,她便也被扶為平妻,曾經夏錦年是在夏錦華這跋扈囂張的嫡女腳下瑟瑟求生的庶女,如今卻已經翻身做了嫡女了。
可憐,一個弱女子不遠千裏從京城來她這小山村,便就是為了看她這落難的姐姐過得是如何的落魄,真是‘姐妹情深’。
柳三升簡單地與她行禮了之後,便對那龍捷道:“不知道表哥這麼大老遠從京城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龍捷這才想起了,命侍衛將聖旨拿來,聖旨裝在一個玉匣子裏,將之一打開,便見霞光燦爛,映在龍捷的麵上,他也整頓了神色:“夏錦華接旨!”
柳三升忙跪下了,伏下了頭,村眾人哪裏見過這等場景,紛紛也是跪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定侯府長女夏錦華,冤案已清,著其即日起恢複族名,赦無罪之身,即日起回歸上京,另朕憐其無妄冤屈,賜封一品慧靈郡主,上皇家玉牒,封地涼州,欽此!”
龍捷一口氣將那聖旨讀完了,柳三升,不,那如今得回姓名的夏錦華雙手接過了聖旨來,一邊三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拿起了聖旨,龍捷前來道謝,“恭喜你了,慧靈郡主,今日你便與我一道回京吧,皇舅專程派了我來迎接於你。”
夏錦華笑笑,道:“辛苦表兄。”
龍捷覺得眼前這位表妹似乎是變了好多,也難怪,以往的她可是跋扈異常,容不得旁人說半個不字,可是如今的夏錦華,卻是謙恭有禮,恬靜異常,讓他都有些不適應了。
見他們兩人說話似乎說得高興,夏錦年眼中閃過了一絲惱色,歡笑道:“妹妹也來恭喜大姐姐了,你在這廂吃了這般的苦頭,現在總算是熬出頭來了。”
她眉毛挑挑,顯出幾分優越來,看了看龍捷,又帶著幾分羞澀道:“大姐姐不知道吧,我已經和表哥定親了。”
她觀察著夏錦華的神色,若是夏錦華,此時便該是惱怒,在她眼中,夏錦年就是個低賤的庶女,她夏錦華心愛的表哥,她這庶女是萬萬不敢肖想的。
而現在,夏錦年就是來炫耀的,她封了一個郡主又如何?她心愛的男人已經成了她夏錦年的未婚夫!
但出乎意料的,夏錦華並未有半點異色,隻是溫順地道:“那我可得恭喜表哥和二妹妹了,表哥此番可是與小妹親上加親了。”
她對龍捷,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感情,隻是虛榮心作祟罷了,前一個俊美無比的司空絕,夏錦華想要,後一個年少有為的龍捷,夏錦華也想要。
但此時,夏錦華還是覺得司空絕比龍捷好出千萬倍!
這夏錦年隻是比她小了一歲,十六歲正是議嫁的時候。
見夏錦華竟然沒有半點惱色,甚至嫉妒,那雙眼之中宛若一潭死水,看不見任何情緒,夏錦年覺得自己似乎是一個使盡全力的拳頭打進了棉花裏,心裏憋屈得慌,她此行除了來嘲笑夏錦華,便就是拿婚事來打擊她的。
夏錦年又試探道:“等姐姐進京之後,以姐姐的年齡,早過了出嫁的好時機了,父親定會為姐姐早早地謀了婚事,那個時候,才輪得到妹妹我出嫁呢,那個時候,姐姐一定要來吃我們的喜酒啊!”
夏錦華還是油鹽不進:“一定一定。”
夏錦年內心惱怒,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見著夏錦華那一身的汙跡,又看了看那鄉村,峨眉微蹙地惋惜道:“大姐姐這麼多年來便是住在這裏嗎?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大姐姐和這些低賤的下人住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明日隨我們回了京,姐姐也算是脫離這豬狗窩了。”
那一邊的蘇鸞鳳聽這句話便就火了,想不到夏錦華還有這般嘴巴噴糞的妹妹,夏錦華回京之後的日子該是多難過啊!葫蘆娃卻是淡定得很,世家女子便是這般,表明個個溫柔如水,但暗地裏,可是個個心如蛇蠍!
夏錦華自然是聽得出那夏錦年口中那譏諷的意思,隻是微笑,道:“是啊,這簡直就是個豬狗窩,”又歎氣:“天下最髒的便是豬狗了,可是我們不養豬養狗,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吃什麼?”
吃屎嗎?
但後一句,夏錦華沒說。
夏錦年臉色當場便變了,隻是看在龍捷在一邊,她不好發作,若是不然,早就掌嘴了,不,賞眼前這個她眼中的賤婢夏錦華一頓杖刑。
她又恢複了如花笑顏,道:“大姐姐,妹妹便先回驛站了,明日自會派人來接姐姐的。”
說吧,踏著那繡上花地毯回了馬車,自始至終,腳上都不沾半點泥土,龍捷便一直站在一邊,自然是聽出了這兩姐妹話中的意思。
龍捷對於內宅婦女的爭鬥還是有耳聞的,知道夏錦年是故意刁難夏錦華,但是也隻當不知道,還笑吟吟地道:“你們姐妹多年不見了,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厚啊。”
夏錦年得意,知道龍捷這是幫著自己說話,畢竟他們是訂了婚的,隻等回京之後,已經隨便找個歪瓜裂棗的男人將夏錦華給打發了,自己便能成婚了,畢竟夏錦華是長姐,長姐沒有嫁出去,也輪不到自己。
她走上了馬車去,回頭看了看那她方才踩過的地毯,用了一方絲帕捂住了口鼻,避著那臭味道:“這毯子是京中最好繡房的繡娘繡出來的,妹妹我用過一次便不能用了,便送給姐姐吧,這毯子在妹妹這兒不算什麼稀罕物,但是落了大姐姐的手,也能補貼幾年家用了。”
蘇鸞鳳就火了,誰他媽要你的毯子!
這明顯就是埋汰人!
龍捷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在整治夏錦年的,也恍然當未知,誰讓夏錦年之前確實是太刁蠻跋扈了呢?
夏錦華卻微微一笑:“那姐姐倒是多謝妹妹相贈了,妹妹的茅廁裏頭,還真是缺了個地毯。”
她說得也是實情,茅房裏鋪的地板磚太滑了,這地毯洗洗拿去鋪了正合適。
夏錦年那臉蛋又變了,但卻還是強裝著歡喜,微笑道:“這可是珍貴之物,倒不如妹妹拿來換錢實在,妹妹那處還有好幾條用過了,回京之後都送給姐姐吧。”
當她夏錦華是撿破爛的不成?
夏錦華微微一笑,“正好,我有兩個茅房,一個男眷用,一個女眷用,廚房也缺,妹妹有多少回京之後都送我吧,我派人全部送到村子裏來,每次如廁的時候,便能想起妹妹如花的臉蛋來。”
夏錦年那如花的容顏變得扭曲無比,粉拳握在金絲大袖之下,雪齒咬得異常緊和,卻不知道作何回答。
她明明是來踩她的,怎麼反倒是被她侮辱了!
夏錦華還真是派了葫蘆娃去將那毯子收了,一般還道:“妹妹在府中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可是不知道這鄉下的貧窮,姐姐在這處四年都是節衣縮食的,若是妹妹有什麼穿過的舊衣服都給姐姐吧,村裏的男丁們做活,衣服磨得快,妹妹的衣服正好拿來做些貼身的汗衫,算是妹妹給他們的恩德了,也不枉他們照顧了我這麼些年。”
“夏錦華!”夏錦年再也忍不住了,怒喝一聲:“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要東西!本小姐的衣服就算是給狗穿,也不會送那些賤民半絲!”
竟然想將她的衣服送給那些臭烘烘賤民穿,還是男人,這簡直就是侮辱她!
夏錦華心中一樂,這二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喜形於色啊,但麵上卻做驚愕狀:“原來妹妹的衣服是給狗穿的!”
蘇鸞鳳和葫蘆娃都不禁笑了,這日日說書的嘴兒罵起人來還真是不含糊!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夢竹,給我掌嘴!”夏錦年曾經在府中便欺辱那落魄的夏錦華,如今更是膽大包天了,以為夏錦華已經成了一個無膽村婦了。
夢竹還當真是氣勢洶洶地去了,但見夏錦華將那手中的聖旨一擋:“哎呀,救命啊,賤丫頭要打郡主了!”
那夢竹是夏錦年身邊的得力大丫鬟,可是幫著她做了不少惡,當下揚起巴掌要打夏錦華,但夏錦華卻將那聖旨一檔,大丫鬟一巴掌打在聖旨之上,將那聖旨給打落地上,那地上正是一堆牛屎,那聖旨便直直地載了進去。
牛屎新鮮無比,一朵皇上親筆題下的聖旨,便插在了一堆惡醜無比的牛屎上!
龍捷嚇得差點給跪了,忙上前不顧惡臭也將那聖旨給撿了起來,見聖旨半麵已經沾滿了牛屎了,惡臭襲來,他差點便吐了。
那大丫鬟也是嚇得麵無人色,馬車之上的夏錦華也是嚇得差點跌下來。
夏錦華卻哭哭啼啼地道:“嗚嗚,表哥怎麼辦,夢竹把皇舅親筆題下的聖旨打進牛屎裏了,怎麼辦怎麼辦,這是大不敬之罪,我們侯府完了,要滿門抄斬了!”
龍捷捧著那隻半麵幹淨的聖旨,手嚇得顫抖,方才夏錦年一個無品階的小姐對一個上了皇家玉蝶有封地的一品郡主出言不遜便是大罪了,更別說是讓一個卑賤的丫鬟去掌郡主的嘴,他不過是想磨磨夏錦年的性子,但沒想到——
他目光閃爍,驚疑不定。
夏錦年神色淒涼,但半晌還是恢複了鎮定,眼珠子一轉,怒聲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在怨恨爹爹當年冤枉了你,將你流放到這賤民之地吃了不少苦頭,可是這聖旨乃是皇上所下,你再怨恨爹爹也不該拿聖旨撒氣啊,如今汙了聖旨,還連累我們侯府,可是怎麼辦啊!”
她念著夏錦華就是個沒有母族護佑的虛名郡主,爹爹也定不寵愛,如今將那汙聖旨的罪名推到她頭上,讓她進京都難!興許,就在這卑賤之地,便結果了她的姓名!
夏錦華嚇得哭哭啼啼:“二妹妹,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難道這數百雙眼睛還能瞎了不成,方才分明是你失手將聖旨落入了汙物之中!”夏錦年厲聲道,仿佛她才是長姐。
卻未曾看見,柳三升身邊的葫蘆娃冷冷一笑,還有那遠遠看著的鋼鐵俠等九人。
他們不管這內院爭鬥,他們直接對皇帝負責,今日之事,定會如實彙報給皇帝!
但沒想到,龍捷也怒聲一喝:“住嘴!”
夏錦年憤怒地看向了龍捷,見未婚夫臉上全是怒氣,心中道著,他還是忘不了夏錦華那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