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錦華不答,盯著門框,似乎是能盯出朵花兒來。
閻璃無奈,想起了老翻譯的話,她現在的智力隻有幼兒時期的水平,什麼都不會,便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入了那房中。
進房,他質問眾照顧的宮女:“夫人可吃了東西了?”
眾奴婢麵麵相覷,一個膽兒大的硬著頭皮道:“皇上,夫人她完全忘記了怎麼吃東西……”
“那就喂流食!”閻璃怒道,一麵心疼地扶著夏錦華在那榻上坐下了,想著一上午了,她竟然一點東西也沒吃,便是心疼。
宮女又一陣哭訴:“皇上,我們喂了,夫人吃不下啊!”
“為什麼?”
“她忘記怎麼吞了!”
閻璃無語,親自端了一碗八寶香米粥來,喂夏錦華吃飯。
“來,錦華,張嘴。”
夏錦華無動於衷,起身就要走,閻璃忙將她給按在床上,努力地喂她吃東西,“來吃點東西。”
夏錦華如同是泥塑木偶般的,坐著,不張嘴,不說話,眼睛空洞洞地睜著。
她現在什麼都忘記了,隻知道坐著。
見她幾番不張嘴,閻璃便用那勺子,輕輕地將她的嘴巴撬開了,將那香粥喂了進去。
那粥才喂進去,便從嘴巴裏全部流出來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吞東西。
閻璃著急,忙用手絹將她的下巴給擦幹淨了,軟聲道:“錦華,你還懷著孩兒,定要吃東西,知道嗎?”
他將夏錦華的手,往那腹部按過去,隔著肚子摸著那裏麵的小生命,企圖喚醒她的知覺。
但夏錦華還是木木的,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說話,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閻璃看著她如今的模樣,又氣又恨,更是追悔莫及,若是知曉她會如此,他定不會給她吃什麼忘情水!
無奈,閻璃將香粥放下了,溫柔無比地道;“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或許走一走,她便能回憶起什麼了。
眾宮女給她簡單地收拾了一番,閻璃便將她拉著,往那禦花園走去。
禦花園正是姹紫嫣紅的時候,一派生機勃勃,這處桃李滿天下下,那處水仙海棠齊爭豔,黃鸝鳴叫,蝴蝶起舞,美不勝收,閻璃拉著夏錦華,在那禦花園之中走著,吹著風,曬著太陽。
“錦華,你看,那桃花開得多美。”閻璃指著一朵花道。
夏錦華還是一臉木然,現在唯一會的就是走路,木然地被閻璃拉著在那花園之中閑逛。
“我去給你摘一朵來。”
閻璃終於是放開了她的手,去親自摘那桃花,但未料,一放手,夏錦華便扭頭就走,邁著木然的步子往某個方向去了。
“錦華,你去何處?”閻璃從後麵追來,見夏錦華似乎是很有目的性的,往一個地方走去,他便不急不緩地在追著。
她要去何處?
見夏錦華很快便走到了禦花園的一道小門,門關著,她便立在那門口,不言不語地站著。
閻璃遲疑,但還是上前將那門給打開了,夏錦華便跨過了門檻,繼續走。
閻璃便追著她一路走。
見夏錦華走出了禦花園,走過了養心殿,走過了宣武門,走出了皇宮,走到了京城大街之中。
閻璃派人跟著,心失落無比。
她就算是忘記了一切,還是忘記不了那個地方嗎?
他隨在她身後,見夏錦華走上了大街,到了一個人潮如織的小樓前,她看也沒看,便進去了,閻璃抬頭一看——錢家酒樓。
夏錦華入了酒樓,走過了大堂,邁過樓梯,上了二樓,繞過幾處回廊,準確無誤地推開了一間房,將那裏麵正看賬本的錢詔藺給嚇了一跳,錢詔藺見是閻璃來了,忙來參見。
“皇上——”
閻璃叫他噤聲,目光指向了夏錦華,錢詔藺看向了夏錦華,好似也知道是個怎麼回事。
閻璃喂夏錦華吃忘情水了。
見那模樣,似乎是已經見效了,錢詔藺歎了口氣,知曉那其中的愛恨情仇,不得不為夏錦華和司空絕可惜。
但見夏錦華站在他麵前,一攤手,白白的掌心向上,無神的雙目看著他,不語。
錢詔藺懵了,不明地看著夏錦華:“郡主這是要——”
“她可能是向你要什麼東西。”閻璃猜測著她的目的。
幸好不是去將軍府。
閻璃心頭還是有些竊喜的,但錢詔藺這裏,有什麼讓夏錦華戀戀不舍的東西嗎?
錢詔藺也不知道,試探性地將自己手中的賬本遞過去,夏錦華不接。
又將桌上的茶杯遞過去,夏錦華還是不接。
扇子,不接;糕點,不接;玉簪,不接。
最終,錢詔藺極不情願地掏了幾枚金葉子給她,夏錦華將那金葉子一握,揣進了琵琶袖裏,轉身離去了。
錢詔藺:“……”
他這裏,除了錢,好似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夏錦華惦記了。
閻璃也不曾想,她從皇宮步行而來,就是為了找錢詔藺要錢!
“錦華,你要買什麼,我給你買!”
閻璃討好地跟上去,留下那錢詔藺驚魂未定,擦擦汗水。
今天真是邪門了!
夏錦華拿著金葉子,出了錢家酒樓,站在錢家的熟食鋪子麵前,盯著那一色兒的熟食發呆,身後跟著閻璃等眾。
“錦華,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閻璃一見她似乎是想吃東西了,忙喜道。
夏錦華不答,蒼白的手伸出去,指了一隻燒雞,又拿了一枚金葉子付錢,店家殷勤地找錢,將燒雞切了包裝好了給他,可是不敢怠慢半分。
出了鋪子,夏錦華走向了繁華的大街,首先去了趙家的碼頭會,買了蝦仁。
沿著街市,到了錢家的零嘴鋪子,買了一紙袋爆米花,‘咯吱咯吱’地吃著。
閻璃精神一震——看來逛逛還是不錯的,她都知道吃東西了!
他也買了一紙袋的爆米花,邊吃著,邊跟在夏錦華的身後,看她到底是要幹什麼。
夏錦華也不知道是要去何處,似乎是漫無目的地隨著街市走著。
吃過了爆米花,又去喝了酸奶,喝了酸奶,又瞧見路邊有賣鴨脖子,又去吃了鴨脖,吃過了鴨脖子,撞見賣糖葫蘆的,又買了兩串糖葫蘆,吃過了糖葫蘆,又扭進了一家成衣店……
閻璃跟在身後簡直汗顏無比,果然,女人的天性就是,逛吃逛吃逛吃逛吃,然後‘嗚嗚嗚’……
不過,幸好,她吃東西了!
一路走下來,已經是下午了,夏錦華已經吃得珠圓玉潤的模樣,金葉子也用得差不多了,手裏提著燒雞和自己吃剩的零嘴,閻璃殷勤地幫她拿著他買的首飾衣服和脂粉。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閻璃忙喚道,“錦華,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宮吧!”
夏錦華不答,一路走著,雙眼依舊是空洞洞的,宛若行屍走肉,一句話都不說,走向了那夕陽下的某個地方,那地方一座府邸在夕陽餘暉之下正透著一種令人心暖的感覺,是家的感覺。
夏錦華已經走向了大門,閻璃看去,見那大門口,一邊豎著‘內有惡狼小心入內’,另一邊豎著‘小妾與狗不得入內’,抬頭一看,‘將軍府’三個大字若隱若現。
他苦笑,她終究還是會回到這裏嗎?
夏錦華木然地走著,不言不語,走到門口,守門侍衛乃是綠軍之人,都是認識她的,忙驚呼道:“夫人回來了!”
這些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以為夏錦華是生病了送進宮去找太醫醫治了,忙將夏錦華給迎進去。
“夫人回來了?”聽見這話的鋼鐵俠半信半疑,但還是迎了出去,首先便看見夏錦華那木木的臉,他上前喚道:“夫人?”
夏錦華不答,似乎是沒聽見,依舊是走著自己的路,他身後的閻璃,也是表情,手中抱著她剛買的東西,也是木然地跟在身後。
見夏錦華走過了前院,腳步嫻熟地走向了後院,路過花園,穿過那彎彎曲曲的花間香徑,走過了垂花拱門,便到了那主人院外,兩層小樓遙遙在望了。
那房中,司空絕被捆了全身,繩子全部是用了金蠶絲打造,就算是九頭牛也休想拉斷,閻羅閻茗不放心,也跟了過來,此時閻芳染正將吃食端到他麵前,勸道:“絕哥,你吃點東西吧,郡主她會回來的。”
司空絕不願不語,雙目是跟夏錦華一樣的空洞洞,眼圈紅紅的,似乎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
閻芳染歎了口氣,一天了,他被送回來到現在是一點東西都不吃,他本是叱吒疆場的好男兒,明明是流血不流淚,如今卻為了情,將自己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夏錦華已經被送入了宮中,十有**是回不了了,誰讓她被皇帝給看上了呢?
鎮南王一心效忠皇帝,隻曉得皇權大於天,閻芳染耳濡目染,對皇權萬千敬畏。
和皇上搶女人,能搶得過嗎?
皇帝想要的女人,能有要不到的嗎?就算愛再深又能如何,一杯忘情水還不是一樣解決了,現在的夏錦華,恐怕早已經不記得司空絕是誰了……
閻羅歎氣,閻茗感傷,一邊的雷神拍拍閻芳染的肩膀,搖頭,柳成龍也似乎是知曉了前後之事,勸了半日,還是無用。
五狗子帶著自己的一家幾口人,在床邊臥著,四狗子領著幾隻小黑鷹,在門外撲騰翅膀,三狗子伏在司空絕肩膀上,哭哭唧唧的。
老二啊,你要堅強啊,你走了,留我一個鼠還有什麼活頭啊!
一屋子的感傷。
司空絕卻還是不言不語,雙眼空洞,思緒似乎已經完全中斷了。
直到,南極興衝衝地跑進來,“郡主回來了!”
一屋子的人聞聲而動:“回來了?”
司空絕也翻身而起,劇烈地掙紮了幾下,奈何身上的繩子太過於堅強,根本掙不斷。
眾人出門,遠遠地便看見夏錦華走來了,她身後還有閻璃。
眾人驚恐,她不是已經喝過了忘情水了嗎?怎麼還會回來?
還和閻璃一道回來?
難道是閻璃那狗皇帝搶了人不夠,還要回來秀恩愛?
眾人不解,但見夏錦華進來,眾人與她打招呼,她也似乎是聽不見,五狗子在她腳邊劃過,她也是毫無知覺。
一路走著,進了那臥室,目光尋了一遭,便看見了那綁在床上的司空絕,便輕移腳步,向他走去。
“錦華——”
司空絕不禁哽咽著出了一聲,好久未曾說話了,聲音都沙啞無比了,看見夏錦華麵色紅潤,隻是雙目無神,穿了一件清爽的宮裝襦裙,頭上簪著簡單的首飾。
他緊張極了,盼著她還能認識自己。
可是喚了幾聲,她也不見回應,隻是木訥地走著,很明顯,她已經忘記了他了。
淚,瞬間傾塌。
眾人都不知道夏錦華是要幹什麼,見她走向了司空絕,但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走向了身後的閻璃。
閻璃大喜,見夏錦華走向了他,他高興地喚道:“錦華!”
但見夏錦華木然地走過來,麵無表情地一把將他手上的胭脂首飾衣服給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