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人群的之中響起了歌謠,廣場的中央,一叢篝火熱烈的燃燒著,三五成群的傭兵們,從酒館之中湧出,圍繞在了篝火旁,一麵摘下些隨身攜帶的物品,朝火中扔去,一麵圍繞著篝火轉圈,口中唱著語調各異的歌謠。
他們的行動似乎是自發的,沒有誰來主持,傭兵陸續趕來,接著是那些小商販,蘇酥看到之前那售賣材料的貓,也混在人群之中,喵喵的歌唱著。
“魔王,他們在做什麼?”蘇酥抱住了毛團子,好奇的問道:“是在慶祝嗎?”
“似乎是的,”毛團子仔細傾聽了一會:“雖然使用的語言有所差異,但是他們鎖歌唱的曲子,是同一首。”
“好厲害呀,我完全聽不出來。不如說這簡直不能被稱為曲子。”
幾百個各自歌唱的人,一起唱起同一首曲子,完全是場聽覺的災難。
蘇酥聽了一會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又耐心的等了一會,見奧萊位麵的土著隻是不斷的扔東西到篝火之中,接著就開始跳舞。有些還會合起手掌,放在額頭上念念有詞。似乎在祈禱。
半龍人跟魔法師跟在魔王身後,他們對這情景似乎也有些吃驚。
“想不到這麼快就開始了。”切希爾嗤笑了一聲,不知道究竟在嘲諷著什麼,隨後他抿著唇,加入了繞著篝火緩慢行走的隊列。
他巡視著自己,猶豫了片刻,竟然抬起手,將握在手中的魔杖扔進了篝火之中。
傭兵們發出了一陣笑聲。竟然很是善意。
“法師大人,您的心意,大神一定可以收到。”
“希望貴女能平平安安。”
“她好可愛……我見過,真希望快樂永遠伴隨著她。”
傭兵們互相交談著,不知為何,蘇酥莫名有些怔然。
緊接著,半龍人也走入了隊列之中,他全身上下幾乎沒什麼東西,除了一件破損的甲胄,就是那柄他異常珍惜的斷劍。
龍耳解開了斷劍,就像是在做一件異常平常的事情。
他將斷劍,扔進了篝火之中。
沒人嘲笑他,這些慣會惹事的傭兵們,收斂了所有的戾氣,半龍人隨著人流,圍繞著篝火,開始唱歌。
他赤著上身,鮮紅的紋路在火光下似乎湧動著蓬勃的力量。他的歌聲嘹亮而高昂,飛在夜空之上。很快,他便牽引著這數百人的聲音,慢慢的統一了節奏,彙聚成一曲宏大的歌謠。
“原來如此……”
魔王開口了。
他抬起手,隔著衣料,指尖輕柔的撫摸著蘇酥的發絲:“蘇酥,看啊,這是他們為你奉上的祈福之歌。”
“……為我?”
“是的。”這次開口的是毛團子,它擁抱著蘇酥,與她一起迎接著歌聲:“似乎是自發性的儀式,參與者將隨身攜帶的物品扔進篝火之中,越貴重物品,就越是誠心。”
“為什麼?”蘇酥不解的問:“我並不認識他們?”
“這似乎是奧萊的傳統。”
“從什麼時候興起,已經無從考證。”毛團子搖晃著頭頂那小小的呆毛,斷斷續續的說道:“每當有貴女誕生,人們就會自發的慶祝,無論他們是否同屬一個部族。”
毛團子才說了一半,一名年輕的傭兵,大著膽子靠了過來。
火光之中,他的笑容似乎也在閃閃發光:“您……就是今天下午入城的那位大人吧?”
毛團子停下話,極為罕見的,魔王將目光移向了他,平靜的說道:“是我。”
傭兵似乎受寵若驚,仔細看去,他的臉龐異常稚嫩。年齡不會超過十五。但眉眼間已染上了風霜之色。
他穿著一件舊皮夾克,腰間懸掛著一把用麻布纏著把手的鐵劍。手指的關節處十分粗大,顯然是做慣了力氣活。
“大、大人……”傭兵沒料到魔王竟然會回應他,頓時就結巴起來:“您也是來參加儀式的嗎?”
沒等魔王回答,他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抱歉,我身上也沒什麼好東西。”
“這段時間軍團沒接到好的任務。希望黑域能帶來一些好的消息。”
他絮絮叨叨,加入了人群,魔王一言不發,無聲無息的跟在他身後,沒什麼人注意到他,一旦走近了篝火,各種竊竊的私語聲,便都伴隨著燃燒的火,交織在歌聲裏,飄上天際。
年輕的傭兵摘下掛在脖頸上的項鏈——那似乎是他身上唯一的裝飾品,他將項鏈握在手中,放在唇邊珍惜的一吻,便鄭重的將它投入了火中。
“希望貴女永遠幸福。”他說。
傭兵的臉上出現了笑容,異常純粹,他仿佛完成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腳步都輕快了幾分,蹦跳著加入了歌唱的隊列。
“蘇酥,”毛團子收起了頭上那異常顯眼的呆毛,它伸出兩條細細的手,挽住了蘇酥的胳膊:“不用在意,這就是他們的文化,他們的生存方式。”
過了半晌,蘇酥慢慢的說道:“魔王,我好像有些理解了,你為何會說,奧萊位麵的所有生命,都在被“失衡”所壓榨著。”
“不過龍耳丟掉了他的劍……這沒問題嗎?那似乎是他最後一把了。”
“蘇酥……”
“嗯?”
“你說過,你不會喜歡他的。”
“哈哈,”蘇酥揉搓著異常哀怨的毛團子:“當然啦。”
“魔王,”蘇酥鬆開手:“我們去白骨之城嗎?”
毛團子頓時不蔫巴巴的了,它吃驚的說道:“現在去嗎?天還黑著呢。”
“嗯。”蘇酥點了點頭。
“會有蟲子跟老鼠……”
“白天也會有的吧。沒關係,我不害怕這些。”
蘇酥轉過頭,看著圍繞著篝火歌唱的半龍人,他的神情那樣專注,愛神即便被逐出了神庭,也依然是光明一係的上位主神。無論是龍耳,還是切希爾,亦或者薩曼。這些奧萊的土著,甚至沒有一人晉升聖階,根本不應該被卷入神明之間的鬥爭。
魔王沒有再說話,毛團子依偎著她,無需言語,他們默契的從人群中退出,黑暗逐漸將魔王的身影吞沒。
“可以睜開眼睛了,蘇酥。”
魔王溫柔的說道。一線天光灑落,蘇酥睜開眼眸,廣闊的原野之中,遍布飄蕩著不詳氣息的沼澤。它們簇擁著一座殘破的城池。
蘇酥看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恢複了正常的體型。她被魔王抱在懷中,忍不住回過頭去,入目一片黑暗。
“暴風城在山脈的外圍,距離這裏有數百公裏。”
魔王擁抱著她,緩慢的朝殘破的城池降落:“蘇酥,你看,這裏就是白骨之城了。”
黑暗之中,魔王的雙眸散發著淡淡的光輝,他主宰著夜幕下的一切,蘇酥的心情逐漸變得平靜下來。他們在城門前落下,接著魔王抬起手,手臂輕輕揮舞,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那在酒館中主動湊上來的劍客,被魔王扔到了地上。
過了片刻,他猛然咳嗽了一聲,翻身坐起,大口的喘息著。
他似乎還未回過神,迷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又用力的搖搖頭。
“這是哪裏……”索羅自言自語,他低下頭,便看到以秘銀描繪符文的法袍。
他抬起頭,清冷的月輝之下,魔王抱著蘇酥,一齊低下了頭。
“你好,”蘇酥舉起手:“清醒些了嗎?”
【二】
索羅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他匆忙的從地上爬起來,眉頭微微皺起,先是環顧了一番,接著才看向了魔王,謹慎的道:“不知閣下將我擄到此處,想做什麼?”
蘇酥放下手,她盯住了索羅,半晌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在夜幕下回蕩著,清脆悅耳。蘇酥慢慢的說道:“你這個人,還真是挺奇怪的。”
“依照這個位麵的現狀,你見到我,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蘇酥平靜的說道:“你不是奧萊的人?”
奧萊的土著,若是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女性,無論周圍是什麼情況,一定會優先注意到她。
月光下,劍士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按住了胸口:“當然,您是如此的美麗動人,誰能將您無視?”
“隻是我卻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欣賞,否則,我害怕您的伴侶,將我撕碎。”
“伴侶?”蘇酥盯著索羅:“奧萊這個位麵,會有伴侶這樣的稱呼嗎。”
劍士微微一笑,突然他縱身躍起,如同一縷輕煙,在半空輕盈的旋過身體,驀然跳入了城門之中!
層層黑暗迅速將他吞沒,魔王沒有動,任憑他從麵前溜走。索羅的聲音從白骨之城中傳出:“兩位,我也沒有料到,你們居然會來到這裏。”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的縹緲,回蕩在夜幕之下:“否則,我也不能如此輕易的脫身。”
蘇酥拽了拽魔王的衣袖,悄聲說道:“親愛的,他是不是故意的?連犯兩個錯誤,不應該啊。”
“也許是覺得,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因此有恃無恐吧。”
蘇酥有些驚訝:“這裏,他的地盤?”
索羅的笑聲從城中傳出,隨著他的話語,這座沉寂的城池,似乎活了過來一般。
“大人真是見多識廣。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像兩位這樣,美味的靈魂了。”
他剛說完,兩扇城門驀然打開,狂風湧出,月光之下,白森森的骨架猶如軍隊,搖搖晃晃的從黑暗之中現身了。
“啊!”蘇酥驚叫一聲,驀然抱住了魔王的脖子:“骷髏!”
“從未有人能從白骨之城裏走出去。”索羅的聲音顯得陰森森的:“現在,就請兩位,進入死亡的國度……”
他的話沒說完。
魔王抬起手,輕輕一揮,像是扇蒼蠅那樣漫不經心,如潮水一樣湧來的骷髏便站立不動,隨後如煙霧一樣消散。
大量的灰塵泛起,蘇酥連忙捂住了魔王跟她自己的口鼻。
“沒事的,蘇酥。”魔王頭頂的呆毛愉快的晃動著:“這些都是幻象。”
蘇酥鬆開手:“是假的?”
“對,包括剛才那些骷髏。”
“……閣下未免太過狂妄!”索羅憤怒的聲音從城內傳出。
然而並沒有人在意他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