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
唇微翕,微而又微地念出那個刻骨銘心的字音來。
兜鍪山,皇家別苑,那一年,還是濟王的他,年未滿二十,與元妃新婚才半載,紅顏病逝,他半世的不得意,都盡情灑在那空落冷寂的深山之中,直到有一天,山瀑底下救起了陌生女子,她原是男裝,但是流泉衝走了她的偽飾,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位姑娘,並且由此一見傾情。
可是那姑娘、那姑娘,她是多麼地狡黠、多麼的愛捉弄人啊……想起她戲弄他的手段,至今啼笑皆非,有微微的甜意浮上心來,事後不久,秋明怡找來,江湖女兒總愛身著男裝,秋明怡又不大說話又不大笑,他還以為是真男子,而王晴薇一見她便撲上去又哭又笑又撒嬌,請她的“夫君”諒解她的任性,他聞噩耗如雷轟頂,由此也忽略了秋明怡一臉的鬱悶與窘迫。
這是一段淺淺的緣份,使君未有婦,可羅敷有夫,他原本打消奢望,將這段淺淺緣份深深埋在心底,不曾想皇帝命他到期頤采辦,約見江湖首盟,不但重又見著了她,而且還看見亦步亦趨緊緊相隨秋明怡的仲天文。
那一場潑天誤會鬧下來,又是尷尬又是笑,如果,可以,把那些甜蜜釀起來,釀個幾十載,他們可並肩共同打開那蜜釀的鮮甜,共同回憶曾經青春活潑的時光,將是怎樣才可以修煉得到的幸福。
他卻終究沒有這個幸運。
她對他起先是躲躲閃閃,他向老朋友仲天仲大人看齊,瑣瑣碎碎做足小心,她卻不是秋明怡,捉弄他也有,調派他也有,心情不好趕攆他也有,總之他在她前,便是手足無措,聽任擺布,可是那一番細致耐磨的光景,也終於悄悄進了她心田。
有一天她在哭,她不常哭,他望著她的眼睛便知她有太深太重的心事,他就哄她開心,他把往事告訴她,他說他從小到大,都是極孤單地一個人,母妃受盡千般寵愛,可是一顆心都放在怎麼去維係那千般寵愛上麵,從無暇顧及於這獨養的兒子。
皇族子女向來是寂寞地,誰和誰的往來都不多,直到他大婚,娶了元妃歡欣,歡欣人如其名,整天笑笑鬧鬧,教他說笑話,教他變戲法,教他玩雜耍,甚至盯著他做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兒,過家家捉迷藏一加一木頭人,等等,那是他活得最愜意的半年,原以為就這麼天長日久下去,不料歡欣半年就得病死了,他從來不知她有病,她把最痛苦的地方深深隱藏起來,從來都是把最快樂最明亮的方麵展示給他看。
“你象歡欣,很象她。”他那時是隨著絕大多數人的習慣來稱呼她的,“薇姐,你們真的很象,但是不要把不開心的事情永遠藏著,藏得太久太久,那裏會爛掉,等到很久以後再想去補救的話,隻會更加疼痛更加艱難。”
他不知道的是,即使她想補救,也已經遲了。
剖心掏腹的談話以後,她對他不再拒人千裏之外,偶然也接納他,但他心裏很清楚,她的接納,不過是象對待知心朋友似的,她撇開他那異常尊貴的天家身份,就把他當作好朋友,甚至她還開始琢磨著他空房寂寞,怎麼為他找一個合適的妻子起來,她看中的是性情也一樣活潑愛嬌的章淑貞,幸虧章淑貞另有心思,不在他身上,已經把他唬出冷汗來。
“你愛做媒,做慣媒人了嗎?!”相識不久,對她的事上心,也就聽說她的作風,把對她本有愛慕之意的男子和自己妹子拉攏到一起,為極之孤僻的師妹崔藝雪尋找合意郎君等等,總愛做這樣的事,一提起自己的事就躲避唯恐不及。
他也惱了,急了,衝她大嚷。
采辦未妥,皇帝忽召他回轉,當時很驚訝,也曾擔心是否莫名的朝堂風波將他牽涉在內,如今想來則應是皇帝從那時起已經有所預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