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亦青的書房在三樓,雖然在這裏住個把月了,但他還是第一次去這個地方。
翟亦青的書房沒有想象中那麼古板,也沒那麼商務,布置擺設跟一樓差不多,就是古樸雅致風,說通俗易懂點就是中老年清新脫俗風。
房間裏最醒目的是正中擺放的那張木質茶台,大概五米左右長,整個造型就像海浪前仆後繼湧上沙灘時激起的一層層漣漪,在朦朧的頂燈投射下,顯得又剛硬又柔韌。
翟亦青把西裝外套脫下丟在木椅上,坐在茶台中心,在煮水器中加入水,拿出存茶的器皿,用茶匙將茶葉撥入紫砂壺,待水燒開後,用初沸之水澆入茶壺,茶葉在漲水的激蕩下充分浸潤,一陣清澈的茶香散發出來……
翟亦青的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揮灑自如,這種略顯陰柔的操作跟他本人刀削斧鑿的五官實在不搭配,但恰恰就是這種視覺衝突讓這個畫麵看起來更有可觀賞性。
翟亦青往紫砂杯裏倒了茶,推到溫澄麵前:“這是西雙版納的大益七子餅,嚐一下。”
溫澄哪懂品茶,幾千塊一斤的茶葉在他喝來跟幾十塊一斤的就沒啥區別。
他輕啜了一口,咂咂嘴,說:“好喝,有股蔬菜的味道。”這是他最直觀的味蕾反應。
“蔬菜?”翟亦青笑笑,自己也抿了一口:“形容的很真實,好像還真有股蔬菜味。”
溫澄端詳著茶杯上的圖案:“品茶就是最無聊最沒意義的事,純粹有錢人裝逼玩意兒。”
“你錯了,”翟亦青說:“一口茶融合了太多東西,那一年的風雨,那一年的沙土,那一年的空氣,醞釀到植物中都被茶葉吸收了,你品味到的是那一年的天與地,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大自然,這就是茶道的魅力所在。”
“謬論,”溫澄否認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吃的大白菜也是汲取了當季的糞水、當季的日照和狂風暴雨的蹂躪,集合了那倆月的天地精華,所以造就了它舉世無雙的爛菜葉子味兒是吧?喝茶就喝茶,哪來這麼多情懷,矯情!”
“正因為現實生活很殘酷,人才更應該活的矯情。”翟亦青語氣溫和。
溫澄苦笑,“對,現實很殘酷,但我連活的矯情的資本都沒有。”
“你認為矯情需要什麼資本?”翟亦青問。
“當然是錢啊,”溫澄朝他那張價值不菲的茶台揚揚下巴:“要是沒錢你能買這麼個大家夥擱家裏享受矯情?”
翟亦青笑而不語,低頭幫他續了茶。
“我今天算是人財兩空了吧,”溫澄抱著後腦勺看著天花板:“存款清零信用卡刷爆,人也跑了。”粗略估算了一下,要還清所有信用卡賬不吃不喝也得小兩年時間,他的苦日子才剛開始。
翟亦青在茶巾上沾了沾壺底的水漬,打開壺蓋,重新加入沸水:“有錢了,把事做好,沒錢了,把人做好,生活殘酷,但也不代表沒有溫度。”
“任曉晨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問題,也意識不到自己的錯,她隻知道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其它一切都與她無關。”溫澄說話的時候眼珠子情不自禁跟著翟亦青的手走,欣賞著這副修長的手指在茶台上舉重若輕的進行著每一個步驟。
翟亦青淡淡道:“蛇不知道自己有毒,老鼠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東西是偷來的,人更不知道自己有錯,人類最高的思想境界就是反思自己,能真正做到自省的人,才是活得最清醒明白的,可惜這種人幾乎不存在。”
翟亦青泡茶的動作張弛有度連貫有序,讓溫澄看的有點恍神,這個老家夥怎麼回事?居然會跟自己講這種循循善誘的話題,重點是他看起來跟平時很不一樣,就是……就是今晚上的他不論行為舉止還是談吐風範,看起來都特別特別……像個男人。
溫澄對自己腦海裏突然跳出的這個詞語很是莫名其妙,他為什麼要用“像個男人”來形容翟亦青?他明明就是個男人啊!
“你今天不對勁啊,怎麼開始說人話了?”溫澄諷刺道。
翟亦青哼聲:“我是見人說人話,見狗說狗話。”
“……”溫澄話哽在脖子眼,媽媽的,又被這老家夥反將一軍。
翟亦青看他翻著白眼說不出話,換了個話題,問:“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一口咬定是我殺了你的同僚?”
對於他會一百八十度急轉彎問這麼個問題,溫澄愣怔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他完全沒料到以往對這個話題避之不及的人怎麼今天會主動提及,難道他開竅了?
“我……我其實也不是鐵了心認定是你殺的小瑋,但我確定你絕對跟這件案子有關,並且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談到正事,溫澄迅速從剛才的待機切換到備戰模式,雙目聚光盯著翟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