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羨看著我的表情,就這麼笑了笑,他說,“我以為你會很激動衝過來。”
我抹了一把眼睛,察覺眼角有濕漉漉的觸覺,我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陣子。”容羨笑著歎了口氣,“我剛醒。”
剛醒。
我覺得眼淚又濕潤了眼眶,我說,“容羨,我這兩年,做夢一直夢見你。”
大概是那場車禍造成的陰影和後遺症太嚴重,我將他丟棄在回憶裏,不肯記起來,也不敢……記起來。
容羨是個出名的心理醫生,他說這種情況在心理學上就叫逃避,日複一日,你的大腦就替你完成了那些步驟——把讓你覺得痛苦的東西,潛意識將它們統統封鎖起來,不見天日。
可是這些回憶在容羨歸來的這個瞬間,以一種猛烈的姿態席卷重來,我看著眼前的男人,那眉眼還是我過去記憶裏的樣子。
我們都沉睡了兩年,他陷入昏迷,我逃往國外。一場窮途末路的愛情,以鮮血為代價,在兩年前落下了帷幕。
何止在一邊看著我和容羨,扯了扯嘴角,“敘舊的事情一會再說,今天還有人找你。”
我愣了愣,今天除了容羨,場地裏還有誰?
我們正疑惑的時候,門口有人推門進來。
我看見進來的那人,整張臉都變了表情。
容羨察覺出我的緊張,就將我攬到後麵,笑著和他打招呼,“顧老爺子……”
顧國庭被人扶著上前,我看見他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很多,不再是曾經那個手段雷霆在商場廝殺的顧家老爺,我皺著眉,心想大概是為了顧曆川的事情,所以顧國庭才來找我。
顧國庭看見我,喊了一聲,“小顏……”
我站在容羨後麵,雙手死死握成拳頭,“叔父好。”
“小顏……你之前……之前和蕾兒的事情……我……我都知道了。”
顧國庭被人扶著往前走了幾步,他往前走,我就往後退,容羨皺著眉阻止了顧國庭的步伐,“顧老爺子,您坐下,有事兒,咱慢慢說。”
下人把顧國庭扶到了一邊的椅子上,他坐下,我才鬆了口氣,聽見他口中蕾兒兩字,想著或許他對劉蕾的寵愛的確不淺。
可惜了,劉蕾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作沒了。
顧國庭頭上都有白發了,容羨在一邊幫他倒了杯熱水。前陣子顧國庭還以為這事兒氣得住院了,現在出來,身體肯定還虛,我狠下心來,幹脆直接搬了椅子坐在顧國庭的對麵,正視他,“叔父,您說,我都聽著。”
顧國庭過來把我的手握住,“小顏,叔父一直挺喜歡你的,你和我家阿川談戀愛也兩年了,對不對?”
顧國庭待我的確挺好的,這兩年逢年過節顧曆川帶我回去的時候,他會很熱情地喊下人招待我。那個時候他還沒像現在這麼衰老,眼裏還是有光的,人到中年也尤為精神,腰板挺得筆直,穿得一絲不苟的西裝,笑起來眼角會有皺紋,卻不顯年邁。
每次見到我都會說,小顏,好好和我家阿川談戀愛,叔父等著你們結婚。
可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說,“是的。”
對於顧國庭,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他對我好,我自然尊敬他。
顧曆川的事情,顧國庭身為父親,我覺得他也挺可憐的。自己的親兒子做出這種違背倫理的事情,換誰都承受不了這樣的下場。
因為顧曆川,顧國庭老了真的很多。
他說,“小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咽了咽口水,狠心說道,“叔父,我……我和我的哥哥薄謄回到帝景灣的時候,發現他們在我家裏……我,我親眼看見的……”
顧國庭的表情僵在臉上,隨後我看見那個商場上廝殺,家纏萬貫的中年男人低下頭去,低聲喃喃著,“啊,這樣……這樣……”
他還沒從巨大的打擊裏回過神來。
我說,“叔父,您別傷心了,我不是有意……有意把你們家的家事捅出去,我也是被逼急了,他們在外麵敗壞我的名聲,所以我……”
“小顏,我都懂,叔父活了大半輩子了,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顧國庭閉上眼睛,歎了口氣,“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疼愛自己兒子的父親,到現在還是將所有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我覺得不忍心,當初報複完他們覺得爽快,卻從未想過,傷到了顧國庭的心。
“小顏,這事兒,是我們顧家愧對於你,叔父不會替顧家辯解,阿川不能娶你回家,是我們顧家沒福氣。”
顧國庭拍了拍我攥成拳頭的手,聲音也有些抖,“隻是,叔父想過來,和你說說,能不能……不要再把事情擴大了,這對我們顧家的名聲也有影響……”
我終於明白了。
這位父親,是來替自己的兒子求情的。
明明犯錯的是顧曆川,可是來承擔責任的,統統都是顧國庭。
我鼻子一酸,“叔父,您不用這樣,我不會再去給你們家造成影響了,我很抱歉最開始把事情說出來……”
“小顏。”
顧國庭的下人走過來,打開盒子,給了我一串手鏈,“這是叔父補償你的。叔父知道,你也不缺錢,但是阿川做了這種事情,我們顧家也沒什麼可以補償給你。所以,這個給你,你收好。我一定會去好好教訓阿川,讓他不要再纏著你。”
真是個……可憐又可悲的父親啊。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隻能應下,顧國庭頭發裏已經有了白發,可想而知這事情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人到中年,圖一個安穩,可是現在,他想要的安穩也被毀了。
顧國庭走的時候,我扶著他出去了,看著那個當年容光煥發的叔叔變成現在這樣,隻能唏噓一聲歲月無情。
後來何止看著我回來,拿起桌子上那個金手鏈,嘖了一聲,“9999的純金,大手筆。”
我歎了口氣,“回頭再送回去吧,我不能要。”
“咦?你不是愛錢如命嗎?”
何止看了我一眼,“這麼貴重的東西不要?”
我看著那串金手鏈,心裏想著,該結束了。
我和顧曆川之間互相攻擊刺傷,是該落下帷幕了。他父親都卑微成這樣了,懲罰代價已經足夠了。
容羨在一邊看著我,“不開心?”
“沒有,隻是覺得……心疼。”
替顧國庭心疼。
“沒有什麼好心疼的。”
容羨看著窗外,“你也是受害者。小顏,我也心疼你,遇到這樣一個男人。”
我笑了笑,將手鏈原封不動放回盒子裏,想著下次找人送回去。隨後容羨拉著我在化妝鏡子麵前坐下,“今天其實是個發布會,等一下要開始了,你弟弟要上場。”
我抬頭看了一眼的確盛裝打扮過的何止,扯扯嘴角,“他上場幹什麼?”
“你這話就不對了啊。”
何止頗為不爽,“我好歹也是最火的明星,今兒是一部網劇開拍,剪彩儀式。我等下也要出席。”
我說,“你演戲了?”
何止揚了揚下巴,俊俏的臉,青春的眉眼,的確符合當下少男少女的審美,他說,“我還是主角呢。”
我裝模作樣鼓鼓掌,模仿著網絡上小粉絲的語氣,“啊好棒啊我真為你驕傲愛死你了嚶嚶嚶。”
“……”何止忍住了想罵人的欲望,“誇不出來就別誇!惡心誰呢!”
我沒說話,聳聳肩,又看向容羨,“那你又是什麼身份?”
容羨勾唇,“投資商。”
這回我是真鼓掌了,“不得了啊,幾年沒見,搖身一變成為霸道總裁了?”
容羨在一邊笑,男人眼睛都眯了起來,漆黑的瞳仁相當漂亮,“怎麼,我以前難道是個撿垃圾的?”
“這倒不是。”
我仔細想了想,“你以前是個二世祖。”
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和我一起上高中的時候,鬧得整個白城上躥下跳,我要是殺人他跟在後麵遞刀子,我要是放火他幫著我埋屍。
“……”容羨捂臉,“別回憶了,我們還是目光放在當下吧。”
我樂了,“那行,你們等下去吧,我在休息室裏等你們。”
容羨打了個指響,“可別我和何止一回來,你就不見了。”
我繼續笑,“我能跑去哪。”
“說不定。”何止陰陽怪氣地冷哼,“蕭裏也會來呢,沒準兒你就去找他了。”
蕭裏也會來?!
我當場笑意僵在臉上,何止看見我這個表情,神色更嘲諷,“怎麼,你不知道?蕭裏身邊一個小網紅也參加了網劇拍攝,所以為了撐場麵,今兒特意把蕭裏也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