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我和蕭裏就已經痛成這樣了,那麼身為容羨媽媽的安娜,若是知道了這一滅頂之災,該會怎樣被打擊?
我想不出來,也不敢想象,光是麵對現在這個世界,都已經快要崩潰了。
發出去的微信再也沒了回音,沒有人會再回複我。
我的大腦裏已經沒有了任何理智,蕭裏知道我現在情況複雜,對我說,“找飛機,把容羨帶回去。”
總歸要塵歸塵土歸土。
他說,“和奶奶放一起下葬吧,辦後事得由我們來操辦了,他們兩個人一起,也比一個人好,不會太寂寞。”
我沒眨眼睛,眼淚卻拚命往下掉。
容羨,容羨。
我的容羨。
然而我和蕭裏在澳洲滯留了一天,都沒能回國。
薄謄幫我們委婉地轉告了容羨的消息,後來傳出安娜神誌不清昏迷的事情,他說,喊幾聲安姨,她會有回應,但是和她說話,隻是含糊的嗯嗯啊哦,精神受的刺激太多了,大腦不堪負荷。
容羨整個家都毀了。
薄謄告訴我,連容羨那個高官父親都差點在路上昏過去,是陸在清他們幫忙看著的,大家都過來幫忙了,得知容羨要回來,現在強打起精神在等待。
等待……等待過來的又是什麼呢?一具屍體罷了。
可是我和蕭裏在澳洲滯留,無法把容羨帶回去。
理由很簡單,飛機不肯帶一個死人。
那些群眾不願意和死人搭載同一班飛機,航空公司自己也不願意拖一具屍體回去,他們都是大公司,有很多忌諱,這種事情,我們怪不了任何人。
我和蕭裏在絕望中,陸在清跨國電話打過來,“我喊我們家裏人開私人飛機去接你們,容羨現在……還好嗎?”
明明都已經斷氣了,我卻還要笑著說,“還好呢,睡著。”
“好。”對麵陸在清的聲音也有些不平穩,“我總算把我家裏人勸好了,淩晨飛機出發去接你們和容羨,趕緊回來,我們兄弟……好好聚聚頭……”
我沒忍住,哭了出來,喊了幾聲陸在清,陸在清在那邊應著,“唉,你別哭了,容羨要知道我把你弄哭不得打死我,唉……容羨……唉……”
他自己都要哭了。
後來掛了電話,我把事情轉告給蕭裏,蕭裏已經連續兩天沒睡,早上看見他走路的時候還晃了一下,總覺得下一秒也要倒地。
可是蕭裏是不可能吭一聲的,他現在幾乎是大家的主心骨,他要是慌了,剩下的人都會跟著慌。自己從小到大的兄弟離世,他心裏難過肯定不輸我,但他不能說一個字,哪怕在奔潰的盡頭,都用力摒著一股令人覺得可怕的理智。
他的意誌力從來都是如此硬,心腸硬的人,意誌力也硬。
我怔怔看著蕭裏的背影,他一個人行走,在我和容羨的彼岸,仿佛永遠都不會倒下。
語言能夠描述出來的情節都已經無法承載我們身上背負的絕望,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力透紙背化作無窮無盡的暴雨把我淹沒。
容羨……我們說過以後三個人要一起去環球旅行的,可是你怎麼就丟下我和蕭裏了?
這天夜裏我一個人去河邊走,看見橋的時候,腦子裏所有衝動的想法一股腦兒湧了上來,當場爬下去直接往下一跳——河水進入我鼻子的時候,我咳嗽了幾聲,但沒掙紮。
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大家一起都別活了!
後來我被人救起,蕭裏氣得發抖趕來,脫下外套裹住我,想也不想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聲音都撕破了,“你他媽還想怎麼樣啊!啊?你們一個個都不要做人對不對?薄顏,你真想死是不是?等我辦完容羨的後事,幹脆我們倆互相捅一刀一起死了好不好?!”
他歇斯底裏地吼,“你和容羨要把我逼到什麼地步——?!”
那時的我渾然不覺痛,連僅剩下的痛都被絕望這種情緒給剝奪了。
我望著蕭裏笑了幾聲,臉上不知道是河水還是眼淚,“真好,容羨不在了,你也走了,我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蕭裏渾身一震,靈魂如同釘上了十字架拷打,後來他沉默無聲背起我,我濕漉漉的身體浸透了他身上的襯衫,男人的背稍弓,卻不顯脆弱襤褸。
衛廷後來才知道我跳河一事,又心急又心疼,摟著我不停安慰,蕭裏沉默站在一邊,碎發落下來遮住眼睛,不發出一絲聲音。
此時此刻衛廷再多心理學知識都是無用的,一個人的心要真的到了麻木的地步,不管用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的。
就這樣風波不停地過了一個淩晨,終於等來了陸在清的私人飛機,見到機場裏他的那一刻,我恨不得給陸在清跪下來。
陸在清語氣迅速,眼眶是紅的,“什麼也別說了,我來接容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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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羨回國落地那一刻,我看見了等在機場裏的大家,幾個人迅速圍上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掀開布去看他。
安娜哭到昏厥,我也沒撐住再次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容羨已被送去火化,衛廷告訴我,明日下葬。
我跌跌撞撞爬起來,去外麵客廳,大家都在,我上去死死抓住了蕭裏的衣領,“誰讓你火化容羨的?”
蕭裏沉默。
我歇斯底裏,“誰允許你火化容羨的——誰允許你這樣自作主張!”
我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怒吼,幾個人紛紛來拉我,我忽然間倒退幾步,搖著頭,直接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又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我嚎啕大哭起來,像一個小孩。
蕭裏曾經在午夜時分問過我,薄顏,你對容羨到底懷抱著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一種無法割舍,深刻入血液,根本沒辦法斷掉的感情。我們之間守著彼此的理智和尊重,都舍不得對方受傷害。也由衷希望對方能幸福。我愛上蕭裏的時候,容羨幫我,安慰我,這種行為是本能,才不是在卑微地拉低自己的姿態,我們就像家人。
容羨下葬那天我強撐著去了,大家都紅著眼睛,後來我實在忍不住,掏出手機來,又給容羨發了好多消息。
隻祈求能得到回複。
我覺得寂寞,寂寞得身體都要碎掉了,點開容羨的朋友圈,才知他那天夜裏發過一條動態。
寥寥數字,卻讓我靈魂盡失。
他說。
三人行,終有一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