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長澤眸子微斜乜了她一眼,也不言聲,隻是騎著馬兀自朝前去了。
廠督著常服,一襲白衣飄然勝雪,在夕陽的映襯下愈發顯出方正齊楚的風姿。可惜此時的周景夕沒有閑情看他的風姿,她瞪著那道翩然遠去的背影,驚訝得眼珠子都差點兒掉出來。
他方才說什麼來著……唱歌?是她耳朵出毛病了還是他腦子出毛病了?
五公主皺眉,右手抬起來隨意地擺了擺,示意車隊朝前行進,自己則一夾追月的馬腹朝藺長澤追了上去。前頭的一人一騎走得並不快,她很快就驅馬與他並排同行,轉頭看,昏曉時分,金色的日光在廠督臉上鍍起一層薄金,那張麵容光整無瑕,猶如質地上好的羊脂玉。
“督主!”周景夕牽著馬韁,口裏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又見廠督麵上沒有一絲表情,目不斜視,仿佛全然沒聽見自己的聲音。公主皺眉,又連著喊了幾聲,得來的都是同樣的反應。她暗暗生惱,胳膊橫空伸出去,纖細的五指拽住了他的衣袍,卯足了力氣狠狠扯了扯。
看來,這股生猛的力道收效很不錯,藺長澤微蹙眉,調轉視線瞥她一眼,臉色稍沉,“給我規矩點。”
他斥她,語氣冷漠而嚴厲,濃烈的威懾感與壓迫感撲麵而來。五公主被這道陰沉的目光唬住了,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可轉念一想,這裏是京城的長街,眾目睽睽,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也不敢把她怎麼樣才是。再者說了,分明是他先不搭理她,怎麼他倒理直氣壯起來了!
思忖著,周景夕的麵色也不大好看。她皺眉,目光謹慎地朝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才瞪著他低聲道:“叫你幾聲都不理我,藺長澤,你什麼意思啊?”
跟在後頭的小秦公公一臉被噎住的表情,瞟了眼五公主,儼然一副看見鬼的表情。秦祿此前都聽曲既同和任千山二位檔頭說了,這個小帝姬又給督主他老人家添了堵。其實說實話,他跟在督主身邊也有些時候,與這位公主的接觸也不算少,這兩位隔三差五就吵一架,秦公公覺得自己早已是見怪不怪。
然而……這副一半兒鬧脾氣,一半兒質問的語氣是怎麼回事?秦祿毛骨悚然。沒想到如五公主這樣馳騁邊疆的巾幗英雄,竟然也會撒嬌?
小秦公公瞠目結舌,五公主卻毫不自知。她怒衝衝的,一雙明眸瞪得極大,白皙精致的臉蛋上一副凶神惡煞的神態。
廠督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逝,側目看她,眼角微挑薄唇微勾,“殿下的記性還真不好,此前分明是你與臣鬧脾氣,忘了?”
五公主聽了大挑其眉,鬧脾氣?這是什麼古怪的說法,自己何時跟他鬧脾氣了?周景夕覺得很懊惱,大宸宮中所見,令她對他生出了嫌隙,她有意與他保持距離,希望兩人之間的關係隻是單純的互贏互利,怎麼在他看來就成鬧脾氣了?
真是好氣又好笑!
她不大能接受這個說辭,皺緊了眉頭與他辯解,“廠督又誤會了,我沒有與你鬧脾氣,也沒那閑工夫。”說著頓了頓,別過頭不大自在地擠出下一句話來,“我隻是覺得,督主有時的行徑,不大妥當。”
秦祿察言觀色自有本事,聽了這話,當即反應過來後頭的東西是自己聽不得的了,因刻意勒了韁繩壓下馬兒的步子,逐漸落到後頭。
聞言,廠督麵上看不出喜怒,聲音出口也不冷不熱,隻道:“臣愚鈍,不大明白殿下的意思。”說著換上副疑惑的神情看她,微挑眉,“行徑不妥當,譬如說……哪些行徑?殿下不妨例舉一二,臣有則改之。”
周景夕麵色一滯。例舉一二?這種事也能例舉麼?她抿抿唇,迎上他深邃沉靜的目光,低低道,“譬如摸啊抱啊,都不妥當!”說完瞥見他眸中漸濃的笑色,她登時回過神。
可惡,竟然又被滿肚子壞水的太監耍了!
她憤憤地咬牙,又念及是在往極鳩山的路上,當以大局為重,便強自按捺下來。罷了,這些私事還是等剿匪之事了結之後再說,目下還另有要事。
如是忖度著,五公主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待心緒平複後方道,“剿匪之事我幫玄機門,其後的用意是什麼,以廠督的智謀想必心知肚明。此番正是我拉攏秦柏的好機會,所以極鳩山一行,我勢在必得。我已有萬全之策,帶來的舞姬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屆時入得山寨,拿下幾個匪寇頭子不在話下。”
藺長澤聽後麵色淡漠,“所以呢?殿下想說什麼。”
“你……”周景夕氣急,暗道這人裝傻充愣的本事還真是無人能及,她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難道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麼?於是衝口而出道:“所以你為何要跟來?怎麼,怕我與玄機門聯手,轉而對付西廠麼?”
話一出口,五公主便後悔了。
她是口不擇言,藺長澤麵上的神情卻驟然微變。他唇角勾起一絲淡漠的笑意,目光看向她,眼底嚴霜密布,“原來在殿下心中,臣是這樣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