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是的,她當然是十分高興的,可是愈歡喜愈忐忑,一顆心砰砰砰地直跳,仿佛一不留神變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景瑜公主親手替她梳頭,一滑一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婢子宮婦們也不閑著,細細地點麵靨描斜紅,替五公主精心地妝扮著。梳妝打扮的過程冗長到了極點,周景夕難得地極為耐心,坐在杌子上任一眾人盤弄自己。
發梳好了便要挽起,手熟的嬤嬤上前替她抿頭,一層層地頭油抹上去,望著鏡中嬌豔美人道,“殿下,以前幾位公主出嫁,全都是奴婢替她們盤頭,你的發髻生得最美,是最標致的美人髻。”
五公主聽了抿唇一笑,抬眼看了看鏡中,的確,裏頭的女人美豔無比,像是綻放的嬌花,要在今日盛開最極致的美豔。
梳妝畢後已是午後,新嫁娘出嫁當日不能進食,這個規矩令周景夕大皺其眉。她有些不滿,癟著嘴幽幽道,“得虧香湯沐浴這一關昨晚已經過了,否則豈不是得折騰到明天去?”
魏芙同另幾個婢子捧起嫁衣替她換上。大燕是一個嬌奢的國度,公主出嫁的禮服也十分講究,內著青紗中單,腰束深青蔽膝,將五公主妖嬈的身段勾勒得纖毫畢現。
穿戴梳妝妥帖,嬤嬤宮娥們在五公主身上細細打量。五殿下平日不愛裝扮,如今盛裝濃抹,竟美得讓女人都移不開眼。副將頷首稱讚,又細細檢查了一番後確認一切無誤,這才歡天喜地地將人送出寢殿。
花輿是三十二抬的,算得宮中皇女出閣的最高規格,一路撒禮花撒方印,吹吹打打鑼鼓喧天。周景夕坐在轎中顛來蕩去,總算知道新娘子不能吃東西,這麼個抬法兒,隔夜飯估計都得吐出來。
她皺起眉,忽然覺得成婚著實是太不易了。
花輿一路從大宸宮抬到廠督府,京城大街上萬人空巷,百姓們全都興衝衝地出來湊熱鬧,這便苦了一眾錦衣衛與廠衛,紛紛在兩旁架起人牆,將百姓們攔在道路的兩邊兒。
下花輿時有專門的好命婆來扶,跨火盆跨馬鞍,這些繁雜的流程簡直繞得周景夕頭昏目眩。
那頂名的二郎著了與她同樣的絳朱色禮袍,公主有些不高興,轉念想想也便忍了,顧念著大局,這些細枝末節也不必在意了。
心一向沉靜無聲的廠督府前所未有的熱鬧,京中有頭臉的臣工貴胄無一不到,沉重的鳳冠壓得五公主脖子酸,她抬眸,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焦急搜尋。很快,那抹挺拔如畫的身影映入了眼簾。
廠督著官服曳撒,赭色的蟒袍雙肩處繡著流雲暗花,愈發襯出威嚴沉肅的氣度。他也看見了她,深邃的黑眸中霎時浮起一絲驚豔之色。
尋常女人塗豔妝,稍有不慎便落了俗氣,她卻全然不是。實在太美,與他有過了夫妻之實,她神韻間的嫵媚輕易便能那拿捏人的呼吸。含羞膽怯的一雙眼,風情萬種都在其中流轉。
藺長澤如玉的麵容神色平靜,可眉眼間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她察覺了,心頭忐忑得愈發厲害,甚至連掌心都被汗水打得濕透。
即便她們甚至連句話都不能說,但是她感覺得出,他比她還要高興。
成婚的禮俗大約就是那樣,女皇主婚,隨著唱禮司的念詞拜來拜去,提線木偶似的。周景夕做得索然無味,麻木地行完一切禮已經入夜了,接著便被魏芙攙扶著回到了後院廂房。
二郎是公主名義上的丈夫,少不得要推杯換盞地大醉一場。思及此,她忽然又有些慶幸,藺長澤身子不好,真要他喝那麼多酒怎麼得了。
一麵忖度一麵揮退了魏芙,周景夕舒了口氣,推開房門提步入內。屋子裏點著龍鳳對燭,照得一室昏暗曖昧,她回身合上房門,扭了扭酸疼的脖頸,將將把鳳冠拆下來,一副溫熱的胸膛便從後頭緊緊貼了上來。
男人修長的雙臂用力收攏,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她先是一怔,待那熟悉的水沉香竄入鼻息後便平靜下來,抿著唇正要打趣兒幾句,卻嗅見了空氣裏那夾雜在清香中的淡淡酒氣。
五公主愣了愣,“你喝酒了?”
話音未落,密集的吻便落在了她柔軟雪白的後頸,她呼吸微亂,感受到他的雙臂越收越緊,然後猛地將自己抱了起來,走向床榻。
周景夕驚呆了,勾住他的脖子抬眼一望,那雙沉靜深邃的眸子幽幽如狼,灼灼盯著她,像是要將她整個吞進去一般。
她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慌忙蹙眉道,“你瘋了麼?外頭全是人!”
藺長澤將她放在床上,高大挺拔的身軀覆了上去,薄唇的溫度竟然近於熾熱,滾燙地落在她的唇上,直親得她嬌喘不已。她幾乎溺斃在他放肆而又輕柔的唇舌中,迷蒙著雙眼嬌呼,“等等,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喉間溢出低笑,抵著她的唇沉沉低喃,“先喂你一次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