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9(2 / 2)

拓跋靖仗著自己夜視強,也沒提燈就下了地道。一個人懷裏抱著那些匣子,走在陰濕的地道,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寂寞地回蕩,心裏怪難受的,不是憤怒的那種,竟然是酸酸的委屈,像是行雲以前和他說“就算我說了我在意,你也不會改”,的那種感覺,現在他才感覺到她的感覺。

拓拔靖一路向前走著,這條是通往昭秀宮的,那條是通往擷雲宮的,唯有往公主府去的路是一路筆直的。他就一路走著。心裏不免蹊蹺,狡兔三穴,地道是皇室修來逃生的,那麼通往宮外的路應該不隻一條才對。可事實上,他之前就查過,確實隻有一條,委實是蹊蹺得很。

走在黑乎乎的地道裏,拓跋靖忽然想道,行雲走在這地下之獄竟然也就不怕嗎?她的膽子其實也沒多大。她是說過“我怕”的。第一次是洞房花燭夜,第二次是章爺爺死了。洞房前,她是怕他知曉她已非處子而後勃然大怒。章爺爺死後,她該是怕她自己也會死吧。

拓跋靖一路走著,一路想著,卻忘了到底走了多遠。從皇宮到公主府隔著好幾條大街,地道也委實長得很。他想直接把匣子放在地道裏,那樣就知曉到底在哪兒,以後也不用多看一眼。可他終究沒有放下。直到到了公主府,他才從思緒中醒來。

拓跋靖沒有多想,來到公主府,隻是幾個舊人在打更守夜。從章爺爺死後,公主府便徹底荒廢,隻有幾個下人的屋子裏隱隱有點兒燈火。春風過處,紫竹林裏沙沙作響,似有花香。拓跋靖潛身到了快雪堂,那裏已然上鎖,快雪堂的匾額明顯是行雲的舊跡,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陳舊而索然。又或者索然隻是自己的心緒。他得到了快雪時晴帖,得到了行雲,得到了天下。小時候他所想的都得到了。在軍營裏時,行雲以為他與那個女人有染卻一字不提悄然忍下,可真是委屈,不是嗎?他得到了她,可她自始至終都在利用他。她忍,隻是因為愧疚。一旦發現她在利用自己,所以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甚至開始時她要求的三年守喪,她刺他的那一劍,她就已經在布局。

那現在呢?她安然自守,恬然自得,她的內心正如他所見嗎?

拓跋靖都覺得現在去想這個很賤。他隻是在被行雲利用而已,他與她之間隻有棋局,黑白永不相容。

他將匣子放在了本該放快雪帖的地方,仔細端詳了這個他曾經與行雲一同執筆而書的地方,在這裏,他曾經許她煙花三月下揚州,共享人世繁華。隻有拓跋靖自己知道,那時會這樣許給行雲,是因為他也是心向往之的。

拓跋靖重新進了地道,走到一半時,腳下踏著了一顆圓圓的硬硬的珠子,拓跋靖低頭拾起,見是一顆紅盈盈的珠子,一時想不起名字,隻當是從匣子裏落下的。扔下,待要用腳踢開,卻又低身拾起,揣在了懷裏。這裏隻有他一人,有些感情不須隱藏。

回到清和宮,躺下沒有多久,就有宮人叫起,拓跋靖隻得起身早朝。朝上大臣們見拓跋靖臉色不大好,也不敢多言。自從拓跋靖登基後,他不顧剛剛登基,一連懲治了幾個重臣,有鮮卑也有漢族。新皇一般都是先立德,他卻先立威。朝中大臣多數都是人心惶惶,這時見他臉色不好,誰也不敢觸這個黴頭。

拓跋靖猜得他們的意思,隻問了程先生下麵郡縣考核之事幾句,便道,過幾日便是周將軍的誕辰,朕有心替他熱鬧熱鬧,去去他家裏的冷清氣兒。大臣們見拓跋靖難得地在朝中開起玩笑,才鬆了一口氣,將事情一一奏上。

下了朝,自然有相好的大臣往周公慎府中報告喜訊。周公慎在他們還未下朝之時,就已然知曉了拓跋靖要給他做壽辰的事情。這個皇上的恩寵,他倒是寧願少一點兒的好,清淨。

拓跋靖在下朝後,才找出在地道裏拾到的珠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味的地方,端詳了一陣,也沒有什麼結果。他記得不是自己賞給行雲的,但卻總像是見過,大抵是她別的首飾上的,但卻又不像,不管是耳環還是簪子都不該鑲這樣的珠子才對。拓跋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隻好放下,拿起來各郡縣考核的材料,看了起來。

轉眼就是周公慎的誕辰了,拓跋靖說了要給他過,也無非就是到場坐了坐而已。坐到一半,他說了幾句。無非誇讚了周公慎的戰績,說他英年隱退,實在是國之不幸。又道,他在這裏,反而讓諸人放不開。周公慎留了幾句,見留不住,便起身送拓跋靖出門。

拓跋靖在上車時看見周公慎躬身行禮,才想起來很久以前周公慎有一條玉帶,鑲的是那樣的珠子。腰帶又不是別的,哪有輕易就落了珠子的道理。拓跋靖心裏頓時布滿了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