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抱住她,把麵孔埋在她的裙褶裏。片刻,他輕輕推開她,從口袋裏掏出那條項鏈。
“這是天虹要我轉送給你的!”
雨鳳驚奇地看著項鏈。
“很普通的一條項鏈,剛剛從她脖子上解下來。她說,是她十二歲那年,我送給她的!”他凝視雨鳳,痛心地說,“你知道嗎?當她要求我把鏈子解下來,我看著鏈子,幾乎沒有什麼印象,記不得是哪年哪月送給她的,她卻戴到現在!她……”他說不下去了。
雨鳳珍惜地握住項鏈,震動極了,滿懷感動。
“這麼深刻的感情!太讓我震撼了!現在,我才了解她那天為什麼要和我單獨談話!好像她已經預知自己要走了,竟然把你‘托付’給我,當時,我覺得她對我講那些話,有些奇怪,可是,她讓我好感動。如今想來,她是要走得安心,走得放心!”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們讓她安心吧!讓她放心吧!好不好?”
他點頭,哽咽難言;半晌,才說:
“那條鏈子,你收起來吧,不要戴了。”
“為什麼不要戴?我要戴著,也戴到我咽氣那天!”
雲飛一個寒戰,雨鳳慌忙抱緊他,急切地喊:
“那是六十年以後的事情!我們兩個,會長命百歲,你放心吧!”把鏈子交給雲飛,蹲下身子,拉開衣領,“來!你幫我戴上,讓我代替她,戴一輩子!也代替她,愛你一輩子!”
他用顫抖的手,為她戴上項鏈。
她仰頭看著他,熱烈地喊:
“我會把她的愛,映華的愛,通通延續下去!她們死了,而我活著!我相信,她們都會希望我能代替她們來陪伴你!我把她們的愛,和我的愛全部合並在一起,給你!請你也把你欠下的債,彙合起來還給我吧!別傷心了,走的人,雖然走了,可是,我卻近在眼前啊!”
雲飛不禁喃喃地重複著天虹的話:
“像萬流歸宗,彙成唯一的一股,就是雨鳳!”
“你說什麼?”
他把她緊緊抱住。
“不要管我說什麼,陪著我!永遠!”
她虔誠地接口:
“是!永遠永遠!”
十天後,天虹下葬了。
天虹入了土,雲翔在無數失眠的長夜裏,也有數不清的悔恨。天虹,真的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她怎麼會死了呢?她這一死,他什麼機會都沒有了!她帶著對他的恨去死,帶著對雲飛的愛去死,他連再贏得她的機會都沒有了!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隻感到深深的、深深的絕望。
這種絕望壓迫著他,讓他夜夜無眠,感到自己已經被雲飛徹底打敗了。
但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這天,祖望和品慧帶著他,來向紀總管道歉。
他對紀總管深深一揖,說的倒是肺腑之言:
“紀叔,天堯,我知道我有千錯萬錯,錯得離譜,錯得混賬,錯得不可原諒!這些日子,我也天天在後悔,天天在自己罵自己!可是,大錯已經造成,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我的日子,也好痛苦!每天對著天虹睡過的床,看著她用過的東西,想著她的好,我真的好痛苦!如果我能重來一遍,我一定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可是,我就沒辦法重來一遍!沒辦法讓已經發生的事消失掉!不騙你們,我真的好痛苦呀!你們不要再不理我了,原諒我吧!”
紀總管臉色冷冰冰,已經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天堯也是陰沉沉的,一語不發。
祖望忍不住接口:
“親家,雲翔是真的懺悔了!造成這樣大的遺憾,我對你們父子,也有說不出來的抱歉。現在,天虹已經去了,再也無法回來,以後,你就把雲翔當成你的兒子,讓他代天虹為你盡孝!好不好呢?”
紀總管這才抬起頭來,冷冷地開了口:
“不敢當!我沒有那個福氣,也沒有那個膽子,敢要雲翔做兒子,你還是留給自己吧!”
祖望被這個硬釘子,撞得一頭包。品慧站在一旁,忍無可忍地插口了:
“我說,紀總管呀!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能打笑臉人呀!雲翔是誠心誠意來跟你認錯,我和老爺子也是誠心誠意來跟你道歉!總之,大家是三十幾年的交情,你等於是咱們展家的人,看在祖望的分上,你也不能再生氣了吧!日子還是要過,你這個‘總管’還是要做下去,對不對?”
紀總管聽到品慧這種語氣,氣得臉色發白,還沒說話,天堯已經按捺不住,憤憤地,大聲地說:
“展家的這碗飯,我們紀家吃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還敢再吃嗎?天虹不是一樣東西,弄丟了就丟了,弄壞了就壞了!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呀!今天,你們來說一聲道歉,說一聲你們有多痛苦多痛苦……你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痛苦,什麼叫後悔!尤其是雲翔!如果他會後悔,他根本就不會走到這一步!痛苦的是我們,後悔的是我們,當初,把天虹賣掉,也比嫁給雲翔好!”
雲翔一抬頭,再也沉不住氣,對天堯吼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今天來道歉,已經很夠意思了,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天虹是自己跑出去,被馬車撞死的,又不是我殺死的!你們要怪,也隻能怪那個馬車夫!再說,天虹自己,難道是完美無缺的嗎?我真的‘娶到’一個完整的老婆嗎?她對我是完全忠實的嗎?她心裏沒有別人嗎?我不痛苦?我怎麼不痛苦,我娶了天虹,隻是娶了她的軀殼,她的心,早就嫁給別人了!直到她彌留的時刻,她見的是那個人,不是我!你們以為這滋味好受嗎?”
紀總管接口:
“看樣子,受委屈的人是你,該道歉的人是我們!天虹已經死了,再來討論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你請回吧!我們沒有資格接受你的道歉,也沒有心情聽你的痛苦!”
品慧生氣了,大聲說:
“我說,紀總管呀,你不要說得這麼硬,大家難道以後不見麵,不來往嗎?你們父子兩個,好歹還拿展家……”
祖望急忙往前一步,攔住了品慧的話,賠笑地對紀總管說:
“親家,你今天心情還是那麼壞,我叫雲翔回去,改天再來跟你請罪!總之,千錯萬錯,都是雲翔的錯!你看我的麵子,多多包涵了!”
雲翔一肚子的絕望,全體爆發了,喊著: